不过她很快便考虑到了现实面。“家里添两双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两个这么小的丫头能做什么呢?买回来也没用啊。”
小暖是个识趣的,一见乐不染对柴王氏的态度宛如自家长辈一样恭敬,以为柴王氏是世田家主母,拉着小问的手便咚地跪了下去,小暖诚诚恳恳的给柴王氏磕头。“奶奶,小暖很能干的,劈柴、烧水、煮饭、带孩子,以前家中一双弟妹都是小暖带大的,也能帮着我娘干活,奶奶有事尽管吩咐我,小暖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要不……请您留下我妹妹,给她一碗饭吃,小暖只要有地方住,不吃东西不要紧的……”
“赶紧起来,瞧瞧这丫头说的是什么,小姐带你们回来,哪还能少你们姊妹一碗饭吃,你们俩就安心住下来吧。”见她瘸着一条腿实在可怜,柴王氏便赶紧让小问扶着她姊姊起来。
“锅子有的是热水,我带两个丫头去洗洗,再出来吃饭。”勺娘只有廷哥儿一个孩子,见两个小丫头就像看见贴心小棉袄似的把人领进去了。
“那丫头的腿脚看起来是瘸的,到底是什么毛病,要是治不好,可怎么办?”柴王氏咕哝了句。
“先请个大夫来看再说吧。”
“我这就去。”柴王氏扭头就走。
大夫很快来了,说是伤了节骨,拖的日子长了,一时缓不过来,但好在年纪还轻,只要吃好睡好,好好将养,将来行走跑跳都是没问题的。
留下方子,柴王氏又跟着去抓药。
逃难的日子连小命都可能转瞬失去,饥寒交迫之下,又伤了腿,饭都吃不上一口,哪来的银钱可以看病,拖啊拖的,小伤拖成了重伤,也亏这孩子能忍到今天,普通的女孩子家随便破块油皮就哭天抢地了,乐不染却没见她掉过一滴泪。
乐不染觉得,这小暖,要是她眼光不差,应该会是个得用的。
小半个时辰后,小姊妹一身干爽出现在乐不染面前,身上穿的是本来勺娘为廷哥儿准备的新衣,因为是放宽了尺寸下去裁制的,刚好适合小暖的身高,另外一身套在小问身上嫌大了,勺娘俐落的折了两折,快手快脚的缝上,细细的针脚,密密缝制,看得小问眼湿,她娘以前也是这么替她和姊姊缝制衣裳的……
再让小问穿上修改好的衣裳,宽脚裤,恰到好处,成了一个清雅秀丽的小姑娘,勺娘带出来展示在乐不染面前,满意到不行。“先暂时这样穿着,过两天再帮你们缝两身新衣裳。”
这会儿,柴子和出去玩耍,已经取了大名叫柴昇的廷哥儿都已经回来,众人团团坐在餐桌前,对于家里出现两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站娘,眼里都是好奇。
接着柴王氏也进门了。
从勺娘口中得知这个家作主的人就是把她们从大街上带回来的恩人,小暖拉着妹妹的手一起跪下。“请恩人赐名。”
“恩人这两字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至于名字,”她看了眼小暖。“你以后叫日暖,小问就叫素问吧。”
“多谢小姐赐名!”姊妹俩相视一笑,小姐赐了名,表示她们就是这个家的人,往后就能安心的住下来,再不用担心被人到处驱赶了。
“都起来吃饭吧,你俩太久没进食,肠胃禁不起油腻,多用些藕粉小米粥,烤鸭把皮去了,吃上几片是无妨的,别贪多,往后想吃什么有的是机会。”
烤鸭是她回来时买的,方才趁着两个丫头去梳洗的时候,乐不染下厨烙了米纸,不同于一般的荷叶饼纸,乐不染的米纸虽然也是用来包肉和蔬菜的,顾名思义是用米浆做成,但是里头又混进了一定比例的面粉水,因此带着米纸的透明感和白饼的弹性,吃起来比一般的面饼皮还要好吃。
她做的菜卷色彩丰富,既可卷素,也能卷荤,素卷中的十香菜,炒豆芽中便有三种,黄豆芽、绿豆芽、豌豆苗,加上豆腐干、千张、金针、木耳、冬笋酱、姜腌芥菜、胡萝卜丝,每样菜通通切细,再分开炒熟,光是那切丝的功夫,就让这素菜卷华丽了起来。
荤菜卷则是摊蛋丝皮、油亮亮的鸡丝、腌制后下去爆炒的猪、牛、羊肉丝和片好的烤鸭,再加上一盘细如发丝的葱白和一盘甜面酱。
另外,一大锅的藕粉小米粥,掺入葡萄干、熟芝麻、山楂、花生碎等等。
廷哥儿很捧场的点头,迫不及待要开动。“想不到干娘会做菜,我以为干娘和我一样只会吃。”
乐不染赏他一个小栗爆,有必要这样揭她的短吗?方才那会子大家都在忙,她不下厨,谁下时?
小姊妹掩了嘴偷偷的笑,这个家看起来很和乐融融,会是个好地方吧?
两人起初没敢上桌,这不合规矩吧?
毕竟年纪小,一家就这么几个人,乐不染也没意思要两个小孩在餐桌上立什么规矩,在众人的催促下,两姊妹上了桌,一桌人坐得满满当当,很快,风卷残云,两大盘的菜卷、一大盘的烤鸭片和小米粥吃得干干净净,尤其是廷哥儿和日暖姊妹,吃得头也不抬,两个小姑娘直到盘子都空了,还舍不得的用舌头舔了舔,而廷哥儿摸着滚圆的小肚子,直嚷着要他娘背他回屋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不是让她们少吃一点吗?结果还是吃撑了。
于是乐不染去寻了胡椒,用药钵磨成细末,让姊妹俩服下去,胡椒能治胃疼,呕吐、腹泻,消化不良等多种肠胃不适,降气暖胃,效果奇好。
日暖暂时做不了什么事,乐不染便让她专心养伤,素问暂时跟着廷哥儿,陪他看书玩耍作伴。
小姊妹在柴家住下来的事也就这样定了。
隔几天,乐不染又出门,她着人打听淞州夏里的灾情,那人办事也俐落,很快她便得知淞州水退过后,紧接着爆发时疫,大街小巷,尸体堆叠如山,到处都可闻到腐败的尸臭味,日暖一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事已至此,遂不再多想,带着柴子去了人市。
家中的老弱妇孺不说,柴子、廷哥儿再过两天便要上学去,学校就是个小型社会缩影,同侪会比较,会有小圈子,她不想他们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点上,尤其是柴子,要温书、与同学交流、老师布置的功课都不能少,所以两人身边都得有人,加上柴子还要替她管着田庄土地,人肥的事也要靠他张罗,这下该忙都忙不过来了,添置人手的事情就变得势在必行了。
第一次踏进人市,乐不染觉得很违和,这些奴仆被允许在公开市场上叫卖和交易,阶级和牲畜一样,女子的价钱高些,男子的价钱廉价的不可思议。
这也难怪,一个个衣不蔽体的,有的身上脚下錬着铁链,每个人的脸上除了茫然就是麻木。
“小姐?”柴子看出乐不染心底那份对人市的排斥。
“我没事,就这家人吧。”她看上了一家子,父亲大约四十出头岁,年纪偏大,矮壮的身躯看着削瘦,骨架却是不错,母亲的手上都是茧子,看得出日子不好过,二儿一女瞧着十四、五岁年纪,问了原因,竟是被兄弟陷害,一家五口被扫地出门,穷无立锥之地,破罐子破摔,这才想一家子卖身为奴,求一口安稳饭吃。
这家人乏人问津,年纪偏大是个因素,一家人坚决要一起卖,又是一个因素,至于那少年,她并没有打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