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话的人说因为连日大雪,路面湿滑,又年关近,街市出出入入的马车忙碌,大家都急,互相抢了道,他被惊慌的马匹狠狠踩了两脚,摔出去的时候又被松动的大雪覆盖了个满头满面,被抬回来时全身是血,人也几乎冻成了冰棍子!
乐家立刻就炸了,连忙请大夫来,结果大夫说了,人是救的回来,只是这腿是废定了!
乐不染赶到父母的院子时,一屋子的人不知在说什么,还发出争执的声音。
她一进来就发现很难得的,甚少看见的龙父乐伯畲、乐林氏,二、四房的人都在,而大房只有一个程氏。
她喊了声爷奶,长辈,便径自进了内间。
杨氏的床上躺着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透着青灰的乐启钊。
“姊。”乐浅昙听到动静回过头,眼睛立刻红了。
乐不染立刻去拉住弟弟的手,轻拍他的手,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问向乐启钊,“爹,您的腿怎么样?”
乐启钊虽然醒着,但他透支了全部的体力,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虚弱的说:“废……了……”
杨氏边哭边说:“大夫看过,说你爹的腿即便好了,也要调养,要是没调养好,恐怕以后不良于行。”
“只要人还在,花钱是小事。”乐不染的眼落在乐启钊那层层包裹着布条,却还渗着血水的伤腿。“那撞了爹的马车主人呢?可来打过招呼?”
“兵荒马乱的,闯了祸早就跑了,要不是乡里乡亲帮忙,你爹可能就埋在雪地里没人管了。”杨氏气得双眼通红。
话声刚落,侍花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走进来,杨氏连忙去接过来给乐启钊喂药。
乐启钊沉默的喝了药便睡下,气氛刚缓和些,就听见程氏身边的大丫头来喊人,要三房的人到正房去,说有事商量。
“你和侍花留在这里照看爹,我陪娘过去。”乐不染说道。
“只有姊姊和娘,你们可以吗?”乐浅昙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商量?哪次家里的事是真的有商有量的?还不都是爷奶一声令下,他们三房的人照办?
“沉住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我知道了。”看见姊姊那能安定人心的眼神,乐浅昙彷佛心底有了底气,重重的颔首。
乐不染扶着杨氏去了前头的正房。
刚走进正房就听到程氏尖锐的声音,“娘,虽然说长兄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可三叔那模样,得烧多少银子才调养的起来?您要咱们拿钱,好歹给个数,要是这数用完了,还要无止境的掏吗?说出去捅破天也没这道理!”
“娘,大嫂考虑的极是。”是四房的声音。
“闭嘴!”乐林氏喝斥,“喊什么喊,了不起这钱公中出就是了。”
“娘!”程氏没想到婆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乐不染陪着杨氏走进来,正房里只有乐伯畲夫妻、程氏和二、四房两家子,至于那位大
伯,忙着处理公务,怕是没空理会这些家事。
众人的脸上都极其难看。
乐不染被乐林氏的话给惊了下,不过随即明白过来,无论如何,她爹毕竟是乐林氏生的,再不待见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程氏不吭声了,可二房的乐启天说话了,“娘,给弟弟治伤是应该的,只是咱们也该讨论个章程来,弟弟这腿骨只怕没有百两银子能好全吗?”
瞧,这会说话的人就是这样,把好话先说了,兄弟情深,可真正的意思在后头,要是公中这回把银子掏出来,可乐启钊还没好全,继续的花费谁出?公中吗?
乐伯畲夫妻对看了一眼。
要出这笔钱,夫妻俩也是心疼的,可再怎么心疼,老三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何况,平日的偏心,已经很招人闲话了,大儿子在当官,最要紧的是名声,可不能替他脸上抹灰,为此,总要顾忌着些。
“儿子的爹,你说该怎么办?”乐林氏把烫手山芋丢给乐伯畲。
乐伯畲转着手上的扳指,看了眼众人,沉吟后才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家中这些年只出不进,小子们虽然读的是家塾,可笔墨束修就不知花了多少,更何况布庄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家里这么多口人要吃饭,这些都是不能省的。”
其实最花银子的是老大想往上爬,那不知又要烧掉多少银子?如今新帝登基,对捐官一事感冒得紧,上行下效,那些个卖官鬻爵的也收紧了风口,要撬开这口子,更不容易。
所谓官商一家,乐伯畲做生意一辈子,对官府的动静就像出远门要看天气一样,总得瞧好了,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乐伯畲说到这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只是屋里一片静寂,没有人要接话。
按理,杨氏是要出来接话的,可惜她想开口的时候,乐不染在她的手心里捏了捏。
杨氏意会的闭紧了唇。
乐林氏可不乐意了。“老三媳妇,你也说说该怎么着,受伤的可是你夫君,要不是你这个贪财的女人逼着老三去找活儿,他也不会被车撞了,都说妻贤祸事少,你这不贤不肖的搅家精!”
第十三章 年节时分家(1)
因为头胎夭折,之后生的是女儿,无论杨氏如何孝顺恭敬,都得不到好脸色,每每见到的都是冷脸和训斥,她抖着唇,怯怯的看着乐林氏威逼的眼神,又看着女儿从容的神情,鼓起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
“娘,要不尽嫌夫君做得不好,免了他掌柜的职责,他用得着赶在年关到处奔波,想多少谋些活路来吗?”
乐林氏不干了,眼神可怕的盯着杨氏。“你放屁,我们乐家到底是哪里缺你吃少你穿了,你这黑心烂肺的贱蹄子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看我怎么收拾你!”
乐不染对乐林氏的谩骂实在忍无可忍,看见她上前想刮自己娘亲耳光,连忙上前一步,抢先开口。
“老太太,您凭良心说,这十几年由我爹管着的布庄月收也有几百两银子吧,一年下来上十几万两银子跑不掉,可我们三房吃的是最差的,住的房子是最小的,有时月钱还拿不到,这让孙女忍不住要问,这么多年,这么多银子都上哪去了?”
乐林氏和程氏对看一眼,神情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扭头又去看自家老头子。
“染丫头,你一个大归的姑奶奶,家里的事不要管太多了。”她的脸色冷淡,但眉眼间出的气度让乐伯畲愕然。
凭着良心说,乐伯畲是没怎么关注过这孙女的。
说到底,那是将来要嫁出去的,被休回来,也已经不是乐家的人,是外人,让她在家里备嫁,看的是那未来孙婿的面子。
中议大夫在权贵满街跑的京城算不了什么,可对大儿子来讲,却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另外,他的家世身分都不是一个商户得罪的起的。
“老太爷,我是个出嫁女,还除了籍,这里本没有我说话的分,只是我爹的伤无论如何是得治的,说难听点,将来您百年之后分了家,我大伯、二伯、四叔也不会乐意养着我爹吧?”
乐不染的话让乐伯畲陷入沉思,这孙女似乎变了很多。
“爹,我是家里的老幺,大哥、二哥都还在,怎么可能是我养三哥一家?”四房最快跳出来撇清。
乐伯畲虽然不喜小儿子的自私自利,可又觉得小儿子讲的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