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香味俱全,这是一桌让人胃口大开的菜色,连布菜的吕勇都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罗英瞟他一眼,主子并不小气,赵家食堂办会员时主子也让他们加入,但主子身分尊贵,身为下属可不敢与他同食,因此另外招了一名厨艺不错的厨娘,负责他们的吃食。
贺仲岳坐下来开始享用餐点,习惯性的先喝一口汤,暖汤下肚,连胃都舒服起来。
回想当赵家食客这一年,一开始,赵莎华显然以各种菜试探他的喜好及分量,第二个月,她已抓到重点,他的用餐时间、食材要求、分量及喜好都掌控得极好,及至第三个月开始,可以说是他来到魏城后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淡而无味的平静生活,佐以一道道入口好菜,总让他不禁道一声夫复何求。
尽管一道菜里有好几样食材,赵莎华总能适时呈现出各自的特色却又不显突兀,这是她拿手的作法,又不会出现多种调味,菜肴给人的感觉温润不张扬。
再加上从她父亲那里得知的一些可食用药材的知识,配合四季,将药材适量入菜煲汤,养生温补,不得不说,她的食客因此个个身强体壮,少有病痛。
吕勇跟罗英在一旁看着主子优雅的用餐,桌上的菜一点一点的消失,他们不约而同抬眸打量主子,这一年来,原本消瘦的脸庞已生肉,气色绝佳,整个人看来更为卓尔出尘。
两人目光相对,庆幸魏城有赵莎华,心里更是佩服赵莎华小小年纪就有一身好本事,能让挑剔非常的主子愿意吃下肚的手艺就足以傲娇天下,要知道,在她之前,有多少自信顶天的名厨被主子嫌弃到一无是处,差点没忧郁成疾。
所以,赵莎华等同主子的健康守护者,那突然冒出来的孙容最好是个安分的,不然,他们不介意做最擅长的事——无声无息的处理掉,连尸身也灰飞烟灭。
翌日,惜园大门迎来几个年纪不一的大小学子。
“贺先生早安、吕先生早安、罗先生早安。”
一声声清脆的问安声同时响起。
贺仲岳的私塾只上半天课,就布了作业让孩子回家,但在第二日会抽背、默写或检查。
上过课的大小学子也清楚,这所谓的半天课程,贺仲岳只上半堂,后半堂就由他两名随侍接着上。
两人看来十七、八岁,吕勇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个性活泼,极容易跟学生们打成一片,罗英却是个白面书生,寡言安静,几乎是一号表情,但他们轮流接续贺仲岳的课程倒也上得一板一眼,曾经有学生家长知悉后上门表达不满,贺仲岳直接退了束修,不教授该名学生。
事后,年龄最大的十岁学生私下不平的说,这两人的才情学识可比他先前在江南的一名举人先生的才情更高,教授几个开蒙的娃儿根本是大材小用,偏偏有些人还嫌弃。
还有孩子将两人写的字拿给家长看,那毛笔字写得比城里画坊卖的字画都要有风骨,得知消息,那被退了束修的家长急得想再将孩子送回学堂,却被拒于门外,怎么求也求不来。
总的来说,不管是贺仲岳这个主子,还是两名看似随侍的吕勇或罗英,确实很神秘,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不管是主还是仆,身上那股过人气质都让人不敢小觑。
而且他们来此小住也有两年,安分守己的守着私塾,虽没有与邻里热络交好,生活甚为低调,但教出的学子在品格、德行及教养上倒是有模有样,曾经性情顽劣者也变得知礼。
课堂上,贺仲岳对几个小娃儿上的是《三字经》、《弟子规》及《千字文》,他声音清冽,释意简洁易懂。且他因才施教,把年纪大一点、脑筋较转不过来的孩童分在同一个班,其他八、九岁的孩童则讲习《大学》、《论语》、《孟子》、《中庸》,教材上循序渐进。
而他教授时间不到半堂课,就会由吕勇接手将一干萝卜头带到后院去跑步。
这些学子年纪小,不该都拘在学堂内枯坐听讲,身心健康与学识得并重。
蔚蓝天空下,一群娃儿在后院嘻嘻哈哈的玩耍追逐,贺仲岳独自待在亭台内翻阅书籍,孩子们的笑闹声半点也没有影响到他,孩子们也鲜少贸然进亭台打扰。
上课时的先生还算随和,但一离开学堂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让人不自觉的紧张,但并非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感觉。
此时赵歆亚就咚咚咚的跑到贺仲岳身边,“先生。”
“嗯?”他的眼睛并未离开书本。
“我有问题,”小小粉嫩的圆脸上竟有一种不符年龄的严肃,让她看来特别可爱,“毛婆婆怕你会嫌弃我姊姊嫁过人。”
贺仲岳对这没头没脑的话直觉要无视,但经过一年时间相处下来,这个娃儿古灵精怪、人小鬼大,老问些超龄的话,他知道她的话没说完,便耐着性子等待。
“先生当我姊夫好不好?”年约五岁的她眼睛亮亮的,“新来的孙大哥老是霸占着姊姊,两人说话总是靠得很近,说得很晚,还小小声的,我跟哥哥怎么偷听也听不见,他昨晚还抱着姊姊……啊!毛婆婆说这事不能对外面讲,对我姊姊不好,呜呜呜……我说出来了!”她突然脸色大变,摀着脸哭起来。
贺仲岳浓眉一皱,“放心,先生不会说出去。”
但他的保证无法制止小女娃那一颗颗顺着眼眶滚落下来的泪珠,他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注意到她的双胞胎哥哥看向这边不说,还拔腿往他们这里跑,他口气更加温和——
“歆亚,先生向你保证不会说出去,快别哭了,你的小哥哥见你哭,会哭得更凶的。”这是经验谈,男女有别,这对龙凤胎女娃儿理性,男娃儿感性,不哭则已,一哭就泪如雨下。
“那打勾勾,骗人的是小狗狗。”她抽抽噎噎的伸出小指头。
他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拇指,赵京亚也跑过来了。
“妹妹怎么哭了?”
才说呢,那双相同的黑白明眸也盈聚了泪水。
“没事,只是说到最近与你们同桌用餐的哥哥。”
“孙大哥很好,妹妹为什么说到哭?”他皱眉不明白的看着妹妹。
赵歆亚摇摇头,不肯再说话,倒是贺仲岳开了口,“他怎么好法?”事关他的胃,他能多了解孙容也好。
赵京亚想了想,开始说起那位新哥哥会帮姊姊做很多事、一起吃饭喝茶,也会教他们功课等等。
随着他的话,赵歆亚慢慢停止哭泣,也跟着开口说了些孙容的事,最后还皱着眉头下了结语,“孙大哥当姊夫好像也没那么不好……”
“但我比较喜欢贺先生。”赵京亚童言童语。
“我也是。”赵歆亚稚嫩嗓音跟着附和。
两张几乎一致的粉面仰头看着贺仲岳,为了“姊夫”这件事,多少有心、无心人都凑到他们面前问些有的没的,像“你们姊姊有个男人来疼好不好?姊姊就不用那么辛苦”等等。
但那些所谓的姊夫候选人,高矮胖瘦不一,年纪大至四十小至十多岁皆有,他们怎么看都不顺眼、不喜欢,看来看去,还是贺先生跟姊姊站在一起最好看。
“小孩子胡思乱想会长不大的,去玩吧,”贺仲岳神情平静的看着两个孩儿在他的劝说下跑去加入其他的学子一起玩。
姊夫?他脑海中浮现赵莎华那张花容月貌,这一年来,两人交集有限,他知道她的厨艺甚合他的胃,知道她待弟妹甚好,知道她的生活重心除了食堂就是弟妹,是一个极安分守己、个性温婉坚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