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嘴刁的男子
贺仲岳静静的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放在扁扁的肚子上,他感觉到饥饿。
蓦地,屋里飘起饭菜香,随侍吕勇跟罗英提了食盒进来。
“主子,试试吧。”
贺仲岳从床上起身,看着圆几上那满满近二十道山珍海味,五花八门,一看就是复杂精致的手工菜,然而菜肴的各种味道夹杂,瞬间又没了胃口。
“拿出去。”他再度躺下来。
“主子……”
“出去!”
两名随侍忧心的互看一眼,只好将菜肴一一放入食盒,再度提出去。
贺仲岳阖上眼眸,自己不会就这么饿死吧?
五年多前离京,他四处游荡,漫无目的,最后选在这里落脚,开一间私塾度日,大门上方的匾额还亲自提了“惜园”二字。个中缘由只有他清楚,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他却拥有第二次,得以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惜园占地适中,他一分为二,前面做学堂,后院住人,陆续收了几个还算有天分的学生,他转换身分,过起平淡的生活。
一切都还算习惯,就是自小嘴巴被养得太刁,原先还能靠着一些地方风味的新鲜感熬日子,但时日一久,新鲜感消失,胃口每况愈下,竟能把自己饿到消瘦。
不就是吃而已?怎么就这点口腹之慾都难满足?他长声一叹。
吕勇跟罗英将食盒交由下人送回厨房便站在门后,表情一致,屋内那一声轻叹,内力深厚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神情转为自责愧疚。他们原本是在主子身边办大事的,威吓逼供甚至杀人栽赃样样在行,然而主子突然放掉筹谋已久的一切布局,离京随意漫行,一年多前更是低调来到魏城,过起闲散如老百姓的生活。
他们这两个暗卫头子也只能跟着闲置下来,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负责搜寻厨艺精湛的厨子或美食喂食主子,然而,就这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做不好,再怎么厉害的知名大厨,在惜园都待不到一个月就走人。
究其原因,名厨们看到自己呕心沥血煮出的佳肴几乎原封不动,自尊心大伤纷纷泪奔求去,于是名厨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后无人可找,厨房大闹空城计,他们只好寻求外食,但是依然让主子打了回票。
无奈之下,一个厨艺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暗卫被他们押着进厨房,结果主子更是一点胃口都无,即便他们变着花样让人做饭、买外食,主子仍日日消瘦下去,如今,他们已无计可施。
突然,一阵诱人的菜香随风飘来。
“好香啊,你闻到没?”吃货吕勇吞了口口水。
“我也闻到了。”罗英眼睛也亮了。
同时,屋里传来主子唤人的虚弱声音,两人连忙走进去,再出来时,笑眯眯的嗅着气味来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宅院。
原来,相邻的宅院前阵子住进了人,还开了间食堂,今日头一天开张,光闻飘过来的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也让主子枯竭的胃口苏醒过来了,两人兴奋的过去要为主子买外带,结果——
“不好意思,赵家食堂是采会员制贩售。”店小二抱歉哈腰。
他们一愣,这些年来,一些精致高价的酒楼、茶栈或一些玩乐的庄园都打着“会员制”的由头限制进出的人数,以提高服务品质,没想到这股风潮也吹到这儿来了!
“我们加入会员不就成了?”吕勇说得理所当然。
店小二还是一脸为难,“不行耶,这有规定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解说后,两人傻眼了,这世道是怎么了?他家主子开私塾收学生有怪规定,隔壁邻居开食堂也一样有不成文的规定?
他家主子钱多多,收学生不过是打发日子,但这食堂规模小,装潢普普,怎么看也不是有底蕴的人家,竟还将生意往外推?
第一章 为吃饭使尽手段(1)
初夏,天气微暖,蓝蓝天空下,贺仲岳坐在石桌前执笔写字,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幽微的气质。蓦地,几声稚气嗓音随着杂沓脚步声同起——
“先生!先生!”
五名穿着玄色袍服的小萝卜头双手抱着本子一路从屋内奔向亭台,在看到年轻夫子略带冷淡的俊颜时,连忙一一站好,面带恭敬,轻声说着自己已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
贺仲岳轮流检查功课,指点几句后,就将一旁已备好的五个颜色不同的风车交给孩子。
这五个约四、五岁的孩童笑眯眯接过,再动作一致的行礼,异口同声的说:“谢谢先生。”
“去玩吧。”
五个孩童顿时像脱缰马儿般奔跑起来,伴随着清脆愉悦的笑声,而这些迎风旋转的风车及孩子们嘻笑的脸孔皆落在一墙之隔、从雕花墙洞中窥视的三双眼中。
“姊姊,你看吧,先生看来冷冷的,可是阿春还有其他人都不怕他。”
“姊姊,就这个先生好不好?我也想要风车。”
说话的是一对刚满四岁的龙凤胎,两人心有灵犀,对启蒙先生的人选已有共识,这才拖着姊姊来这里偷窥。
赵莎华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位贺先生,双手轻拍身前的弟妹安抚,他们藏身的地方刚好有一株枝繁叶盛的老松,毕竟没做过这种事,她心里多少紧张,要弟妹小声再小声。
这面墙与亭台距离不远,她得以将贺先生打量清楚,他不过二十多岁,全身散发出一股清逸出尘的气质,只是气色苍白、唇色浅淡,一袭白袍下的身子相当单薄,有些弱不禁风,身体似乎不太好,但不能否认他五官生得极好,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眸子,深邃迷人。
“姊姊,好不好嘛?”
弟妹焦急压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低头看着两张仰起的粉粉嫩嫩圆脸儿,对父母老来得子的弟妹,她不是不想成全,毕竟两家只隔着这道墙,弟妹上下学都方便。
只是这个看来冷漠脱俗、有股高华清雅之姿的年轻夫子,开的私塾采“喜好制”,要收什么样的学生由他说了算,毫无规矩可循,因而他的十名学生里,有富商之子,也有交不出束修的贫户,虽全是男孩,但年龄不一,最小的四岁,最大的竟然也有十岁。
“姊姊,就贺先生嘛,我跟哥哥在这里偷看好多次了,他对阿春他们虽然不怎么笑,可是阿春他们都很喜欢他。”
“就是啊,姊姊要帮我跟妹妹找学堂,找我们喜欢的先生学习不是更好吗?”
她看着弟妹,再透过枝叶半遮掩的墙壁缝隙看过去,贺先生手拿一本册子,那张脸看起来冷漠疏离,她心里忐忑,但为了弟妹,还是点点头,“好,明天,姊姊就带你们去。”
两个小家伙顿时开心得要叫出声来,吓得赵莎华急急摀住他们的嘴,压低声道:“但话说在前头,先生收不收你们,可不是姊姊可以决定的。”
“一定可以的,阿春跟我们说,先生这里的厨子换得可快的,因为做的东西太难吃了,姊姊做的菜那么好吃,只要姊姊请先生来咱们食堂吃饭,先生一定会答应教我们的。”赵歆亚眼睛熠熠发亮的将阿春说的话完美复述。
这事赵莎华倒是有听食客们聊过,说惜园的厨子总是待不久,换得快。
“真的,姊姊帮先生解决吃的问题,他当我们的老师,这不是很棒吗?”
听来是个双赢的方法,赵莎华也不想让弟妹失望,“好,姊姊明儿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