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月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卓玮玠伸手箝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避开,“本王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心了,除了你的身子、名分、还要你的心,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
李素月闭眸不作回应,心这种东西哪里是说给就给的,总需要一个过程啊,没有一蹴而就的。
两人之间再次变得沉默起来,气氛也渐渐冷凝。
“呵。”突然,卓玮玠发出一声饱含自嘲的轻笑,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自言自语似的道:“是我太着急了。”他怕上天不肯给他太多时间,怕那时间远远不够她爱上他,却忘了欲速则不达。
“身体不舒服,还是回去躺着吧。”她避开了话题,低声劝道。
“好啊。”他伸手将她从椅中拽起,拥入自己怀中,“你陪我回去。”
“嗯。”
看着怀中柔顺乖巧的人,卓玮玠心中却莫名有些焦躁。
她如此聪慧,他又在两人之间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就怕她一直记着这件事了,聪明人若是固执起来,比一般人难搞太多了。
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卓玮玠对着承受了自己身体大半重量的人开口说道:“别恼我,我只是有点儿着急。”
“嗯。”她回应得很轻,几不可闻。
“我会努力多活几年的,你也要快点爱上我啊。”他在她耳边近乎祈求的语。
“好。”她并不吝于给他希望,无论怎样她还是不喜欢当寡妇的,事到如今如果她的许诺可以让他求生的意念加强,她愿意给他这样的许诺。
“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
突然之间,卓玮玠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将身子往她身上又倚了倚。
“好好走路,别偷懒。”对于他这样投机取巧的行为李素月当即表示了不满。
“本王喜欢把自己的重量靠在你身上,就像——”他突然将声音压到足够低,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在床上时那样。”
李素月立时就想推开他,让他死一边去。
卓玮玠笑着揽紧了她的肩,低声陪笑,“我错了,别生气。”
他那话中浓郁的调侃戏谑之意,哪里像是认错的样子。
李素月懒得再搭理他,只是将他扶回了两人的房间,等把人扶到软榻上歪了,李素月便想走开,卓玮扮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不跟你一起歪。”李素月直接拒绝了他可能的要求。
“干什么去?”
“我去花园的湖边坐一会儿。”
“散心吗?”
“嗯。”
“去吧。”
李素月走了出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卓玮玠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而她没让人跟,独自一人到了花园湖边的亭子里面朝湖水坐了下来,左胳膊拄到石桌上,伸手搭住了额头,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得顺心些啊……
她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很久,久到卓玮玠都派了内侍过来寻她。
这个时候,李素月也知道自己得回去了,收拾了一下心情,跟着内侍转身从湖边离开了。
从回去到晚膳结束后,她都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以前无论在庵中还是观中时,睡前她要做的不是看书便是做做晚课,偶尔也弹弹琴。但到了福王府后,她通常也就是拣本书翻两页,然后便睡下了。
今天,李素月依旧是拣了本书顺手翻开。
“我记得第一次听到你声音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不是一个文静的姑娘。”
李素月朝他看了一眼,没说话。
卓玮玠靠在引枕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石,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形象跟我脑子里虚构的人像完全不一样。”
李素月无声地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
“不过,在听到你跟那位庶长女的对话后,我就释然了。”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见过你跟很多人相处的样子,亲疏远近各不相同。我见过你笑得开心的模样,可我
从来没见过你对我那样笑过。”
李素月的手合上手里的书页,垂眸盯着封皮上的《道德经》三个字看着,就仿佛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需要关注的事。
“你是不是恨我?”他终于问了出来。
李素月沉默了很久,在卓玮玠以为自己已经得到默认的时候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不想去恨人,太伤心神。而且我们两个的事谈不上恨。至少你有给我选择的空间,
最后做决定的是我自己。因为我自己惜命,所以我选择了妥协,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么无论怎样的结果我得认,如此而已。”
卓玮玠摸玉的手有瞬间的停顿,连心都颤了颤,原来她有想过以命相扛吗?如果她当真以命相抗,那他是真的无能为力的,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罢了。
这一匆,卓玮玠突然非常庆幸她没有选择那种玉石倶焚的方式。
“自古以来,婚事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努力抗争过,虽然最后还是败了,但是我至少对自己有个交代了。很多人洞房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要相守一生的人到底是何模样,我在这一点儿至少比绝大多数人是要幸运许多的,不是吗?”
“你很懂得自我安慰啊。”
“啊呀,自小长在空门,这种本领必须具备啊。”说这话的时候,李素月是笑着的。
可那笑落在卓玮玠眼里,他却有种揪心的感觉,那恍若古井无波一般的眼神,那平平静静的音调,不带一丝的情绪起伏,像一个了无生趣行将就木的人。
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卓玮玠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几日她一直很正常,就像是一个正常的新嫁娘那样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分,至少今天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丁武平来过之后,卓玮玠便明白不是的,她只是在扮演一个别人眼中的角色,按着大家印象中那种范本来演,你挑不出她的错,却也看不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千篇一律的感觉,对,就是千篇一律。
“好”、“可以”、“行”、“就这么办”,这是这几天他常常可以从她口中听到的词,就连在跟他聊天时也是以这样的词居多。
似乎,她就和府里的管事们向总管和他汇报事务时一样的公事公办,这就是他在她这里得到的待遇。
“早点儿休息吧。”最后,他用这句话结束了这次的聊天。
“好。”李素月没有异议,从善如流地放下书,由侍女服侍着去洗漱换衣就寝,一如之前规规矩矩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卓玮玠躺在她的身边,没有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听到她渐渐平稳的呼吸,这表示她已经睡着了。
除了洞房那夜,她从来没有主动过,他有需求她就被动承受配合,他做完了搂着她睡,她就乖乖让他搂,可他若是不主动搂过去,她的身体就会很诚实地跟他保持着距离,一如现在,她的睡姿很安静,也很规矩。
这一晚,卓玮玠没有睡。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彷佛一道无形的天堑存在两人之间。
翌日一早,卓玮玠安排了马车送她回一尘观。
他没说为什么,李素月也没有问。
苦夏苦夏,炎炎夏日最是难熬,好在山中空气清凉,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只是习惯了府中终日供冰的日子,突然在这观中没有冰,丁武平还是多少有些不适应。
“早知道,我应该让他们在观中给你挖个冰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