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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自然地认为她恶意刁难,说是十件事,可天晓得她会让他用多久的时间完成?说不准她十天半个月才要他做一件事,等到他完成了,他的卫所兵也差不多要造反了。

  “晁大人,要一口气调足所有的粮,不是件简单的事,别说银钱,光是船运就要耗上不少时间,所以十件事,自然是每达成一件,我就给一笔粮,直到你完成十件事,也就补足所有的粮了。”

  他想了下,认为她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不知道郡主要我做的会是什么样的事?举凡违反律例,违背良心……”

  “你到底把本郡主当成什么人了?”她没好气地打断他。

  “既是如此,还请郡主先道出第一件事。”他只想速战速决,将这恼人的事尽快处置。

  她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他,突地勾唇道:“学狗叫个两声吧。”

  晁枢引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怀疑自己到底听见了什么。

  尹挚乐得忍俊不住,瞧他脸色黑了大半,才忍住笑,道:“说笑的,我怎么可能让晁大人学狗叫呢。”

  晁枢引可笑不出来,冷着脸等她下文,因为他心里清楚,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多静。”她突喊着。

  守在外头的多静迅速踏进屋里,等候差遣。

  “咱们这一路下江南,我应该堆了不少衣裳要洗,你拿出来交给晁大人吧。”她不假思索地吩咐,彷佛早就有了决定。

  多静闻言,微愣了下。

  “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去?晁大人等着呢。”她催促着,笑露梨涡,睨了晁枢引一眼。“这么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必难不倒晁大人,对不?当然,要是晁大人连头件事都办不了,那么今天的约定就不作数了。”

  晁枢引撇唇笑得极冷,很清楚她不过是藉机羞辱他罢了。

  洗她的衣裳?行,有什么不行的?

  横竖这等惊世骇俗的事从她口中说出,他一点都不意外。

  当多静抱着一篓早就洗好的衣服走来时,偷觑着她家郡主的神情,却怎么也解读不出她的用意。

  郡主哪可能有未洗的衣物?只是要折辱晁枢引罢了,可教她想不透的是,当初晁枢引突然转了性子追求郡主,郡主为了逼他打消念头,也对他开出了十个条件,第一件就是这样,为何郡主要拿一样的事物来折辱他?

  法子多的是,是不?随便要他学狗叫学猫叫就够污辱人的了,而且也会让人感到格外痛快。

  屋子西边的园子有座水井,尹挚让多静把那篓衣物交给晁枢引,特地领着他到水井边,把一应工具交给他,再让多静搬了张椅子,很大方地坐在离他几步外的地方,好整以暇等他洗衣裳。

  晁枢引黑着脸瞪着那篓衣物,不知道怎地,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从未洗过自己的衣物,更遑论他人的。

  于是他只能站在水井边,死死瞪着那篓衣物和一旁的洗衣器具。

  “快呀,晁大人,早点洗完,我就能差人赶紧将一部分的粮给送到粮库去,你要是多拖一天,那些卫所兵就要多饿一天,你自个儿斟酌。”尹挚笑得很乐,尤其当他一张脸已经黑如炭时,她有种小小报复的快意。

  不能怪她,实在是这家伙失忆之后对她的态度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要是不能出一口气,早晚憋出病。

  晁枢引的大手握了握,最终还是妥协了,坐在小凳子上开始动手。

  而拱门外,左旭轻步到来,低声问着守在拱门边上的多静。“这是在做什么?”

  “你没长眼吗?”多静面无表情地道。

  左旭一脸悲愤地瞪着她。“我家主子失忆得罪你家主子,跟我一点干系都没有,你犯得着迁怒到我身上?”

  “他是你的主子,你怎能脱得了干系?当初你要是能护住你家主子,不让他受伤,他就不会失忆,就不会性情大变,就不会伤了我家郡主,你怎会傻得以为你能撇得一干二净?”多静满脸惊吓,不敢相信他蠢到这种地步。

  左旭无言,因为实在有那么丁点道理。“可当初那是遇袭,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漏风声,半路上就被袭击了。

  “没能将主子护得周全,那是你失职、无能,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儿?如果我是你,早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面对多静刻薄无情的指责,左旭沉痛地闭了闭眼,抚了抚疼痛的胸口,再看向已经开始洗衣的头儿,对于他俩这悲惨的命运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可是,郡主为何又要我家头儿洗衣?”这事他家头儿也曾经干过,不过当初是因为郡主拒绝头儿追求,故意刁难头儿的。

  多静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驽钝到极限的蠢蛋。“左千户,因为你家头儿急着要调粮,你别说你跟在你家头儿身边却不知道。”

  左旭脸上忽青忽白,恼着又不能发作。“我当然知道他急着调粮,我是指郡主刁难为何故技重施,她不会以为这么做会勾起我家头儿的记忆吧?”他是不忍心泼冷水,因为他家头儿的脑袋是真的撞坏了,大半年了都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用这种法子怎么可能有用。

  多静微攒着眉头,美目微眯,半晌才道:“不会,我家郡主是铁了心不想睬他,要不是因为他要调粮是皇上旨意,郡主根本就不打算再见他。”

  “既是如此,干么老调重弹?”羞辱人的方式很多,洗衣物真的是不值一哂,记得当初郡主如此开条件,头儿一点犹豫都没有,洗得可欢了,跟眼前那张黑炭般的脸相比,天差地远。

  多静不语,她也猜不透郡主的心思,所以……她故意在衣物里添了样东西,也许能藉此看出端倪。

  那头,尹挚静静地看着晁枢引洗衣。

  从一开始的恶意羞辱到此刻的怅然若失,她托着腮,眼前的情景与记忆重叠,她彷佛还可以瞧见当初洗得很欢的晁枢引,对照他此时一脸烦躁不快的表情……她内心五味杂陈,万般滋味难述。

  水井边,正在努力揉洗衣裳的晁枢引浓眉攒得死紧,下颚紧绷,倒不是因为倍感屈辱,而是因为他真的生出一股熟悉感。

  真是吊诡极了,尽管他的动作不熟练,就是有种无法漠视的似曾相识感。

  瞪着手上的藕色绣银丝牡丹的罗襦,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既然想不透,他也懒得再想,毕竟得赶紧将这篓衣物洗好,省得她又冒出什么坏心眼恶整他。

  将洗好的罗襦搁到一旁的水盆,再从篓子里取出一件,却觉得这件衣物分外轻盈,再仔细一瞧,这大红色绣莲枝的……

  “停住!”

  正思索着,耳边传来尹挚的低喝声,他才抬眼,她已经朝他跑来,作势要抢他手上的衣物。

  她又要使什么坏心眼整治他?

  忖着,他立刻站起身。“不!这也是郡主的衣物,我定会洗妥,郡主尽管放心。”

  “你给我住手!这个不用洗!”她羞恼地跟他抢了起来。

  晁枢引人高马大,将衣物揉成小团握在掌心,长臂举得高高的。“那不成,要是一会你藉故不调粮,我岂不是亏大了?”

  “你给我放手,晁枢引!”

  “明明是郡主要我洗衣物,莫不是反悔了吧?”他已经埋头洗了大半,要是在这当头说是玩笑,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处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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