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袄就剩两件,夏天早晒过了。」莲心辛酸道:「箱子里那些贵重的衣服,庆姨娘早拿了去,说款式旧了,要给大小姐做新的,可至今都没做。」
这么说,她就算想典当几件棉袄换钱,也不能了?
董慕妍叹了口气,随意打扮一二。没了金首饰,鎏金的她不打算戴,以免想到庆姨娘做的事,心里生气。眼见匣子里还有几朵粉紫色的绒花,样式还算新,便插到髻上。
若是这个时代还有什么能让她稍稍欣慰的,便是镜中这一张容颜真算得上娇俏可人,不施粉黛已有十足风韵。
漂亮的女孩子终究会有出路的,她笃定地想。
董家老太太原也出身商贾之家,听闻早年间与董老太爷胼手胝足,打拼下这份家业。
董老太爷过世后,生意便交予大儿子董必成、次子董必胜管理。
董慕妍的父亲便是董必成,而她的二叔董必胜几年前患了咳疾,不幸病逝,留下妻子阮氏及膝下一双儿女——董慕茜、董慕暄。
阮氏不擅经营商铺,一直依附着大房,所以两房没有分家,二房母子一直在这府里住。
董慕茜毕竟年纪小又未出阁,难以一肩扛起董家的家务,而董慕暄还在江左学堂念书,一年也不能回来几次,更别提男子管家实在少之又少。因为这般缘故,庆姨娘才得了管家的差事。
董慕妍来到花厅,见董老太太刚用了早膳,便上前行礼,「给祖母请安。」
庆姨娘与阮氏也位列在侧,董必成前些时日到江左做生意去了,京中的店铺多由庆姨娘娘家兄弟协理,这让庆姨娘更耀武扬威。
虽然她尚未扶正,可如今阮氏要依附大房,所以对她毕恭毕敬的,完全把她当正经大嫂看待。
董慕妍病了这么久,都没能仔细打量董家诸人,今儿有了些精神,便一一往这些人的脸上望去。
不论庆姨娘私下里多么毒辣,却长着一张和善的笑脸,逢人便说客气话,难怪董老太太被她哄得高高兴兴,对她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
阮氏谦和素净,多年寡居,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她的女儿董慕茜,通身一副大家小姐的气派,也不像是个好欺负的性子,却不知为何也要随着她娘受庆姨娘的指使?
「怎么穿得这般单薄?」董老太太拉着董慕妍的手,关切地问:「天凉了,怎也不多添件夹衣,只穿这么一件坎肩怎么够暖?」
「是妾身忘了该给大小姐做新衣裳了。」庆姨娘连忙笑道:「只是大小姐一直病着,裁缝不好过去量身,本想着跟慕丽的冬衣一并做,谁知竟迟了几日,全是妾身的疏忽!」
「也是你太忙。」董老太太十分宽厚地摆摆手,「这一年来辛苦你了,上上下下,有多少事情要接手,有些疏忽难免。」
想来平日庆姨娘很懂讨好董老太太,随便一番说辞便糊弄了过去,也算她有能耐。
「凑巧我前儿做了几身新衣裳,」董慕茜开口道:「我与大姊姊身形差不多,午后便匀两件给大姊姊,还望大姊姊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董慕妍连忙道:「多谢茜妹妹了。」
她隐约能感觉到董慕茜对她颇有好感,虽然平素来往不多,但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善意,倒让她愿意亲近。
「对了,怎么不见慕丽?」董老太太忽然问道。
董慕丽是庆姨娘的独生女儿,董慕妍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孩子真该打,准是又起晚了!」庆姨娘立刻板起脸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瞧我等会儿怎么收拾她!」
「你别动怒,」阮氏却在一旁劝和道:「听说昨儿慕丽练习女红练到大半夜呢,还有琴棋书画,都要一件件加紧学的,孩子哪里吃得消?」
「怎么慕丽最近如此用功?」董老太太疑惑,「从小看她只喜欢玩闹,也不像是在这些东西上用心的人。」
庆姨娘与阮氏相互看一眼,似乎悄悄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彷佛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怎么了?」董老太太越发察觉不对劲。
「正是因为慕丽太爱玩闹,怕她将出阁的时候再学来不及,会被婆家嫌弃,」庆姨娘道:「所以最近催着她加紧学呢。」
「怎么,有人向慕丽提亲了?」董老太太追问道。
「没有,还没有呢……」庆姨娘讪笑道:「不过先预备着。」
「事到如今怕是瞒也瞒不了多久,」阮氏却道:「你不如先把实情禀告母亲。」
「这……」庆姨娘故作推托,「不太好吧?怎么着,也不能当着大小姐的面说……」
「为何不能当着慕妍的面说?」董老太太蹙眉,「这与慕妍有何干系?」
董慕妍一直冷眼旁观她们闲聊,想不到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由一怔。
「想来是大姊姊这一病,与澹台公子的婚事便耽搁了。」一旁的董慕茜猜测道:「最近有人要向二姊姊求亲,怕占了大姊姊的先?」
「哦,」董老太太颔首,「如此这般倒也无妨的,虽是姊妹,先嫁后嫁,我们家也没什么讲究。」
「倒不是……」阮氏支支吾吾起来。
庆姨娘又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示意她开口再说些什么。
「那究竟是何缘故?」董老太太对孙女们的婚事一向上心,定要问个明白。
阮氏这才又开口,「母亲也知道,慕暄他在江左念书,我也是最近才听闻,他竟与澹台公子有来往。」
「他与澹台公子有来往?」此言一出,董老太太大为意外,「哪个澹台公子?难道是与慕妍定了娃娃亲的澹台浚?」
「正是,哪里还有别人?」阮氏点头,「听说是狩猎时结识的,正巧澹台公子又在江左替皇上办差,所以时常在一块儿。」
「这真是巧了,」董老太太道:「他们两个结交也算得上一桩好事。」
「儿媳也是这般想的,澹台公子是咱们家未来的姑爷,先打个交道总是好的。」阮氏说着,突然有些迟疑,「谁料想,前几日慕暄竟捎来一封家书,其中所写的事,吓了儿媳一跳。」
「写了些什么?」董老太太凝眸。
「慕暄说,近日与澹台公子饮酒,公子酒后吐真言,说他……他不愿娶咱们慕妍。」阮氏磕磕绊绊,终于道出石破天惊之语。
「什么?」
在座众人皆是愕然,董慕妍不由身子一僵。
「娘,怕不是您会错了慕暄的意思吧?」董慕茜连忙扬声道:「澹台公子乃士族出身,姨母是当今淑妃娘娘,家教何其严谨,怎么会酒后胡言?」
「慕暄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阮氏郑重道:「你若不信,等回了房,我拿给你看看!」
「那他缘何不愿意娶大姊姊?」董慕茜一脸打抱不平的神情,「大姊姊哪里不好?莫不是因为病了一场,他就嫌弃了?」
「原因……倒也没细说,」阮氏垂眉道:「不过看那意思,澹台公子彷佛对咱们慕丽更加青睐。」
「荒唐!」听到这里,董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发怒,「咱们家的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嫁的,怎么他就敢看着锅里嫌弃碗里的了?咱们虽是商贾之家,比不得士族出身,但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吧!」
「老太太别动气,」庆姨娘赶忙上前安抚道:「此事也不明就里,不如等慕暄与澹台公子从江左回来,见了面再仔细问个明白。」
「你……」董老太太抬眸睨她一眼,「你便是听了这个消息,就催着慕丽学这学那的?人家若真折辱了慕妍,你还要把女儿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