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捂着发疼的鼻子,暗想这马车颠的倒是及时,也没骂那驾车的马夫,只扬声询问:“怎么回事?”
那马夫回了句,“适才有个小窟窿,没瞧清楚辗过了,幸好那窟窿不深,车轮才没陷进去。”
裴念玦回头瞅见她抿着唇憋着笑,抬起她的下颚问:“你笑什么?”
“我笑那马兴许是极有灵性呢。”适才两人一时之间情动,神魂颠倒,险些就在这马车里……却因为马车一颠让两人撞在一块,这才回了神,那马约莫是不愿他们在马车里“胡来”吧。
“这么说来我倒得重重打赏那马呢。”及时灭了他的邪火。说完他躺下来,将脑袋枕在她腿上,“你再忍忍,等我回去后,爷再用自个儿的身子好好疼爱你。”
听他这话说得彷佛适才欲火难消的人是她似的,她笑嗔一句,“你胡说什么呢!”
他轻阖着眼,骄傲的哼了声,“等你亲眼见到爷的风采,定会拜倒在爷的裤脚下。”
她噗哧轻笑,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那你可莫要嫌弃我这没见识的小村姑。”
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嘴上说着,“看久了就不嫌弃了,等以后你嫁给我,你就不再是村姑,而是……妃。”
他最后的几个字她无法听清楚,接着见他似是睡着了。
垂目注视着他,袁莱安心头渐渐宁定了下来,一开始他要她跟着一块上京城去时,她心里着实有些不安,京城就在天子的脚下,她从小就听人说京城有多繁华,她曾经以为那样的地方,她一个小小的村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
没想到他竟要她陪着他一块回他的家乡去,一开始她有些慌,得知他在京城里长大还在那儿横行无阻,她知道他定不是普通人,她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配不上他。
可他适才的话安抚了她惶然的心,不论他是富贵贫贱,她都跟定他了。
第8章(2)
数日后,马车驶进京城。
袁莱安掀起帘子一角,望向那比沅阳城还要宽阔恢宏数倍的街道,两旁栉比鳞次的矗立着一座座华美高楼。
来往的行人与车马络绎不绝。
“这儿是西门,是属于西坊市区,附近一带有许多铺子和商贩,再过去一点就能见到不少酒楼、饭馆和茶肆。”裴念玦一一为她介绍着,“靠近北面那儿是官员们住的区域,东面那儿是一般平民住的,而京城王公贵族的宅邸多半坐落在南面那儿,离皇宫最近。”
“那你以前住在哪里?”她好奇的问。
裴念玦指了一个方向,“那儿。”
她一瞧见,见是南方,他方才说住在那儿的多半是王公贵族,看来她先前猜的没错,他果然是贵族子弟。
两人一边说着话,过了一阵子,马车在一处客栈前停下来,刀强派来的那两个手下,其中一个名叫郝大通的驱马上前,说道:“姜爷,今晚咱们在这客栈落脚。”
裴念玦从掀起的车帘子往外瞟了一眼,见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栈,有些不满,但思及自个儿此时的身分也没再挑剔,点头应了声,和袁莱安一块下马车。
此时已近日落时分,一名小二领着马夫将车赶往后面的棚子里,那两名刀强派来的手下也把马儿牵去后头,裴念玦领着袁莱安先走进客栈里,瞟见一个跛着脚,长得又黑又瘦的小二过来招呼他们。
“客官是要打尖还是用饭?”
裴念玦回答道:“都要,咱们有五个人,你看着准备饭菜,房间待咱们吃饱后,再带咱们过去就成了。”
“好咧。”那小二领着他们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先替他们上了壶热茶,再去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袁莱安见裴念玦一直盯着那小二看,有些纳闷的轻声问:“那小二有什么不对吗?”
“我瞅着他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他皱着眉仔细想着,须臾后,霍地想起他是在哪见过那小二,一时之间心情有些难言。
这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的小二,就是他在出事前那日骑马撞翻他们父子送菜的板车,还让人踩烂他们的菜。
他之所以记得这小二,是因为当时小二被他的马给撞倒,而后爬起来愤怒的骂着他,要他赔偿。
他不知这小二的脚是原本就跛了,还是那日被他的马给撞伤的,他接着想起在沅阳县城见姜知平被人骑马撞伤那时,他气愤地想宰了那纵马之人的心情。
当时那对父子只怕也恨不得想杀了他吧。
袁莱安见他忽然之间有些神思不属,关切的询问:“你怎么了?”
“我以前很……”坏字还未说完,就听旁边一张桌子传来几人的谈话声。
“……听说这济王还昏迷不醒,真是老天开眼哪,自他中毒后,没能再横行霸道,欺压咱们这些老百姓,京里百姓的日子可好过许多。”
“可不是,我这每次到寺庙里拜神,都不忘祈求老天爷别让他有醒来的一天。”
“要我说这济王仗着身为皇亲国戚就肆意狂为,不将人命当一回事,老天爷就该将他收了才是。”
“说不得老天爷是觉得让他就这么死去太轻饶他了,所以才让他中毒,要慢慢熬死他。”
袁莱安也听见了,问他,“这济王是谁呀?听起来似乎作恶多端,不是个好人。”
裴念玦黑着脸怒横那几人一眼,按他以前的脾性哪里饶得了他们,但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是非不分、恣意妄为的济王,只能心塞的端起茶来饮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不过听见他们的话,至少让裴念玦知晓如今他身子的情况。
袁莱安觉得有些奇怪,彷佛是从瞧见那跛着脚的小二起,他就有些不对劲了,但她也没在此时多问什么。
不久,喂好马儿的马夫和郝大通与邰青走进客栈里,与他们坐在同一桌,袁莱安为他们各倒了一杯热茶,这时那名跛着脚的小二也端了几盘菜过来。
略一犹豫,裴念玦询问那小二,“你这脚是怎么伤的?”
“是被济王骑的马给撞伤了,因为家里没钱,没能及时治好就跛了。”小二神色淡然说道。事情已过去大半年,他此时已能心平气和的提起这事,不像刚开始那段时日,他每次提及这事总难免心生怨恨。
裴念玦心头罕见的生起一抹内疚,再追问:“那现下倘若有银子,能治好你的脚吗?”
小二耸着肩,“我也不知。”
裴念玦不由分说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他手上。
那小二愣住,“客官您这是?”
“赏你的,你拿去治脚伤,若是不够再来找我要,我这阵子都会住在这客栈里。”
小二看清银票上头的金额,吓得不敢收,“不、不,这太多了,小的不能拿。”
不只他吓到,就连袁莱安也很惊诧,不明白他为何要无缘无故给一个小二这么多银子。
郝大通和邰青虽没看见那银票上的金额,但对他突然拿钱要给这小二治脚伤的事先是一讶,不过接着想起他先前在沅阳城施粥赈药、修建河堤,又时常四处帮助人的种种善举,连前来京城的途中,只要有机会他也尽量行善,只当他是心善,可怜这小二才会拿银票给他治脚伤。
裴念玦将银票再塞回给他,霸道的说了句,“爷给你,你收下就是,记得爷刚说的话,拿这些银子去把脚伤给治好,不够再来找我要。”他这是想弥补自个儿以前的过失,若非身上的现银不够多,他都想拿几千两的银子赔偿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