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到肉的恨!”她再下狠手把他左左右右晃了晃。
斐然苦哈哈地被她拎在手上折磨,一如风中残叶,“可那些事情我之前并不知情,你这样会不会太冤枉我了点?”
“没有养我的恨!”她这回一鼓作气把他扔到菜圃里。
“我哪知你上辈子七岁就死了……”险些跌个狗吃屎的他头晕脑胀地坐起,并很快地发现了不对,“等等,你一个小娃娃怎会成为魂役?七岁的孩子不过也才丁点大,你哪来的怨恨和死不瞑目啊?”
尚善一阵阴风似的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掌心按在他的脑袋顶上,并一点一点的将他往脚下柔软的土里压。
“我怨我没机会长大不行吗?”既然他都躲她整整十二年了,那他还没事掉进这谷底做什么?这简直就是眼巴巴的求她虐嘛,她不虐他虐谁呀?
一会儿过后,当尚善出完一肚子闷火,吹着口哨走回锅前享用早饭时,菜圃里,就只剩下一个被压进了土里,被当成了萝卜种着的斐然。
嗅着不远处味道香浓的萝卜大骨汤,已经饿了两三顿的斐然很想摸摸肚子,偏又动弹不得,他大大叹口气将脑袋往后一仰,无言地看着顶上蔚蓝的晴苍。
“唉……”这种饿肚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整整饿了一日后,当日暮时分谷底又再次弥漫起雾气,天候也骤冷降下细雨时,斐然这才被她以拔萝卜的方式,自菜圃里给拔了出来。值得庆幸的是,或许是因今日把他种在土里的时辰够久够解她的恨,她出乎意外的,善心大发地将他给拎进屋里避雨,还在屋里为他挪了块地方。
谷底纷落不断的秋雨吸饱了寒气,令鼻间的呼吸都化为一股股白雾,斐然虽是穿上了今早晒干了的外衫,却还是止不住牙关不由自主的颤动。
一迳待在烛火前看书的尚善,在他牙齿的打颤声已成为一种烦不胜烦的噪音时,她默然地掏出一张黄符往身上一拍,然后再把符撕下来粗鲁地往他的胸口贴去。
透过胸口的符纸,一股融融的暖意自他的胸前漫开了来,一路延伸向他的身体四肢,再牢牢附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是替他穿上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暖衣裳。
他讶然地低首看着胸口,“这是……”难道这是什么传说中的术法?竟比武者的内力还神奇?
“四季如春。”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那张符的符名。”尚善收回了目光,又再次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经书。
早被冻僵的四肢终于暖和起来,虽然骨子里的寒意并没有因这符而有所缓解,但也足够了……斐然才这么想着时,忍不住鼻梢突然一痒,接着几个不间断的喷嚏声便响了起来。
一再被他打扰,尚善没好气地再次搁下手中的经书,换了张符贴在她的身上吸足法力后,她再取下往他的胸腹间贴上。
比起先前只是称得上暖和的符纸,这回所带来的,则是一股股不间断自他丹田中流泻出来的厚实温暖,徐徐流经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浑身上下都彻底摆脱了寒意。
“这也是四季如春?”
她淡淡说着,“红泥小火炉。”
在有过眼前的经验后,斐然不禁回想起这两日来她在做某些事前,似乎也都拍了那些她不知从哪拿出来的黄符。
“你拔树时的那张呢?”
“力拔山兮。”
“把我从溪里拉起来的……”
“大力金刚。”
“钓鱼时……”
“万无一失。”
“……”这堆名字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到底是谁弄出来的?
回答完他的问题,尚善正想转过头去不搭理他时,震天价响的腹鸣声又把她的心神给拉了回来,她横过眼,冷冷地看着正一手按着肚子,结结实实被饿了一整天的斐然,然后她起身走至屋外,将放在屋檐下的东西取来给他。
斐然呆怔地抱着手中两根已经洗过的大白萝卜。
“这是……”
她任重道远地拍拍他的肩头,“好好体会一下。”
“体会什么?”
“我的吃素人生。”她一脸悲愤,眼中隐隐闪烁着生无可恋的泪光。
“……”
第2章(2)
伴随着夜雨愈下愈大,干燥而温暖的小屋里也渐渐没了声响。素来早睡早起的尚善早已窝在干草堆里睡熟了,而啃了一肚子萝卜的斐然却怎么也没法入睡。
红融融的烛火下,颜色枯黄的干草堆上,有个身形娇小纤弱的女娃娃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斐然无声地看着这个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女娃许久,轻轻伸出一手,以指抚过她的脸庞,明确地感受到指尖处所传来的热意。
温热热的,不是幻觉。
根据斐然统计,掉至谷底的这七日以来,他前前后后已经啃掉三十根大白萝卜、二十五颗白菜,还有林子里捡来的十来颗甜柿,而无肉不欢的尚善,她却是吃完烤鱼换叫花鸡,昨儿晚上她还一口气连吃了两只盐焗大白鹅……
依他看,那头不知死活还成天在林间闲逛的小鹿,应该也早在思肉如狂的她的菜单上了。
日日只吃青菜,吃得已是面有菜色的他,虽是动不得林间那些由她所养着的活动粮食,却还是可以捕鱼的。
只不过,过惯公子哥好日子的他,一不曾钓过鱼,二不通厨艺,三嘛,每每他只要一站到溪边,尚善她就有股忍不住想把他给再踹下去一次的冲动,光看她那跃跃欲试的神色,他就是跟老天借胆也不敢再去挑战看看她的忍耐力。
于是乎,江湖风水继续轮流转,啃完萝卜换白菜,这下子换他顿顿素、日日素,吃得他的嘴里都可以淡出一林子鸟了。
“改善菜色?”坐在火堆前的尚善,停下大口啃食鹅翅的动作。
“嗯。”斐然咽了咽口水,羡慕至极地看着吃得满嘴油光的她。
眼看他都从一个风度翩翩佳公子,变成两眼幽幽绿光饿狼状了,尚善难得地没有落井下石,反倒是对他扔出了个新提议。
“要想改善菜色也行。”她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哪,我前后救了你两回是不?”
“呃……”他有些不解她的话锋怎地突然转了个弯。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是不?”
“是……”他娓娓拖长了音调,答应声显得更加迟疑了。
一只带着油光和肉末的掌心登时朝他一摊,“你觉得你的一条命价值几何?折算成银两给我就成了。”
斐然的两眉都快连成一直线,“你要银两做什么?”他就知道她不可能会让他吃白食,只是她不是修道人吗?她要银两这等凡间俗物做什么?
“买肉吃。”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银两我没带在身边,先记帐上。”还以为她能有多少出息,搞半天还是为了肉。
收了欠条的尚善也很爽快,当下就去了溪边为他打点加餐之事,斐然满怀期待地坐在火堆边等着一尝肉味时,从溪边回来的尚善没带给他什么肥美生猛的鱼儿,倒是给了他一条瘦得跟筷子似的泥鳅。
他花了几百两所得到的,就是这连塞牙缝也都不够的玩意儿?
食慾得不到满足,偏偏又打不过人家,还拉不下脸来死乞白赖……在这一刻斐然总算有些明白,什么叫做吃不到的恨了。
他阴风恻恻地开口,“尚善……”
“别得寸进尺啊,不然我怕我不小心又手痒。”尚善压根就没把他的青面獠牙脸给当一回事,三两下啃干净了鹅翅后以帕拭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