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这个啊……」赵志伟眼神飘开,不晓得在心虚什么。
「有事情。」他不愿意多说,陈钰琦也不好意思继续过问,毕竟两人之间也只是比陌生人熟一点而已,虽然他有来机构当志工修水电,但事情做完就走,并未多留,两人也没聊上几句。
「这样啊……」她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连忙找别的话题缓颊。「赵叔,我问你喔,如果和一个只有自己单方面认定是朋友的人吵架了,你会怎么办?」
「单方面认为的朋友吗?」赵志伟抚着下巴沉思。「没怎么办,朋友这种东西来来去去,强求不来,会留下来的就是会留下来,如果你做了努力,对方还是不当一回事,那就算了。」
陈钰琦听了这个回答,不禁想叹气。
赵志伟看着她落寞的脸,愧疚地说:「抱歉,我可能回答的不是很好,我是个做工的粗人,心思没女孩子细腻,或许你找同辈的人说,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陈钰琦有点想笑。「赵叔,我只是问问而已,你不必这么认真啦!」瞧他那张好像不小心打了她一拳的脸,真的很夸张。
……
星期一上班,陈钰琦整理好义卖会的相关资料后,告知李月梅说服许承瀚的事情已经尽力,可惜仍旧失败,这次义卖的所得只要节俭点用应该可以撑过下半年度,希望日后另辟新的捐款来源。
李月梅笑意盈盈地问:「你跟他吵架了?」
「不是啦……」她觉得尴尬,她明明报告得很认真,怎么主任可以扯到这,「公司减税的部分他已经另有打算。」
「听说义卖会那天他有来帮忙是吗?」
「是啊,主任怎么知道?」她微愕地眨眼。
「呵呵,我听见同仁聊天,有说到这部分。」
「主任,他有用心理解我们协会了,不过他有他的决定,我想我们就尊重吧。」
「你果然是跟他吵架了。」
「主任……」她无奈地扶额,「都跟您说不是那么回事了!」
「因为你的个性不怕辛苦,越挫越勇,先前我稍微提及他的事情,你还会气呼呼的呢,现在居然这么冷静的报告要放弃他,不是吵架是什么?」
她垂眸,「不算吵架,只是无法继续沟通而已。」
看着她郁郁寡欢的表情,李月梅说道:「其实,他父亲在他第一次来访协会的晚上,就有打给我了。」
「什么?!」她惊罸不已。
「他父亲另有投资的事业,可以继续捐款给我们,但是我拒绝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协会已经有名声,不应该继续依赖他;电话的最后,他拜托我能拉他儿子一把,如同当年我让他懂了公益是什么一样,帮他儿子找回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信任,改变他麻木不仁的心。」
「主任……」
「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因为我相信你可以。」李月梅微笑,「他的父亲很后悔自己教育儿子的方式太过严酷,只是多年的隔阂已经难以消弭,两人连一句话都无法好好地谈。」
「抱歉……我失败了,主任您委托错人了。」她低下头,苦笑。要是知道背后的原因,她绝对不会接下说服许承瀚的任务,毕竟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没关系,我不希望继续隐瞒你这件事情才会说出来,如此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月梅安抚她,「没事了,你回去工作吧。」
「嗯。」她点头,离开主任的办公室,心情却依然阴雨绵绵。
在她进员工办公室,正准备要回自己位置的时候,高雅雯喊道:「饪琦,有你的电话!」
「好,几线?」她连忙回自己的位置。
「二线。」
她接起话筒,按下电话按键。「您好,我是社工陈钰琦。」
「小琦啊,好久不见。」电话笔端传来老妇人和蔼的声音。
陈钰琦很快就认出对方是谁,欣喜的道:「院长!」
「还好,还认得我啊。」育幼院院长范江秋玉打趣道。「干么这样说!我怎么可能不认得院长。」
「很难讲,小绮你说说,你多久没回来看院长了,没良心的孩子,只捐钱没露脸,真伤院长的心。」范江秋玉抱怨道。
「院长,我忙嘛!又不是三五年才回去一次,最近会找时间回去看您啦!」
「不了,最近先别回来。」
「欸,为什么?」她错愕。
「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范江秋玉的语调很沉重。
「你的父亲正想办法找你,还找到我们院所这边来了,虽然我们否认你曾住在这,合力把他驱赶走,但他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信。」
陈钰琦听得脸色发白,手指微抖。「什么?我以为他早已经放弃找我了!」
当年,林淑芬将她安置在育幼院,身为保护性个案,加害人无法得到她的任何消息,久而久之,恐惧的影子在她心里变成了淡化的疤,如果不仔细去想,不会记起来。
大学毕业后应征上了仁爱协会,离开育幼院工作生活,她不认为自己还会再遇到父亲,因此过得很安心。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从小孩变成成年人,他不见得认得她。
彼端的范江秋玉叹气。「其实,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一直知情,只是没告诉你。」
「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些年来没消没息,不是因为父亲没来騒扰,而是顾虑到她的感受一直没说吗?
感受到她的紧绷,范江秋玉安抚地说:「别紧张,小琦,他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我们这间育幼院,他会找到我这儿我也很意外。我刚才的话是指关于你父亲的生活。
「他和你母亲离婚后,染上赌博和毒品,时常找上你母亲要钱,后来在一次毒品交易被抓去关,最近假释出狱,我想他拼命找你,可能跟他的债务有关,听说他欠地下钱庄一笔钱。」
陈钰琦很惊讶,她只知道父母离婚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知,没想到生父竟然染毒欠债。
「小琦,你一定要小心,既然他能找到我这里,说不定也能找到你工作的场所。」
第5章(2)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声挂掉电话,身心蓦地一阵寒冷,被压在内心深处的一些回忆窜过脑海。
充满酒气的巨大身影,母亲被抓去撞墙的撞击声和尖叫声,自己的哭声,烟烫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还有拳头落在背上的感觉。
那些画面断断续续,最后停在母亲挡在自己面前承受接下来的暴力。
她被安置在育幼院后,母亲一开始有来看她,但某天交代她一件事情过后,就没有再来见她,留给社工的电话和地址也找不到人。
她被抛弃了。这是她等了一年后体悟到的事实,那时她哭得很惨,知道从今以后没人能保护她了。
陈钰琦翻找出一直放在裤子口袋的浣熊徽章,上面的达尔依旧笑得很灿烂,姿势可爱又帅气。
望着徽章,她对自己苦笑。一直留着徽章的自己还在等谁呢?她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怔忡了一会儿,她把徽章放回口袋,强忍着从心底升起的害怕,将美工刀和防狼喷雾剂放进了包包里。
就算没有英雄,她也会打赢属于自己的战争,如果对命运认输,她就不会坐在这里当社工,帮助更多的人远离不幸。
小时候,林淑芬对她说过的话,还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
人可以不幸,但不能认输,人生不是只有不好的事情,你身边还有我、院长,跟和你一起生活的小朋友们,你不是孤单的,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努力,你要乐观向上,笑着过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