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驰转身,砰地甩上门。
房里一片死寂。
姚若琳呆呆坐在床上,盯着紧闭的门板,眼泪啪嗒啪嗒跌落。
她知道她成功了,真的气走了他,她该高兴,该高兴再也不用担心受伤。
躲在自己的世界,没有人能够进入,漆黑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再也没人有机会伤她,她该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却一直掉眼泪?心好像被挖了个洞,空了一块……
她跌跌撞撞下床,却被什么东西绊住。
低头,一株小小的植物,在昏暗的夜色中发出微弱的光。
她伸手抹去眼泪,蹲下身,屏息抽出系在花梗上的纸条,展开一看,苍劲的字体写着一句话—
平日里带刺的芦荟,在黑暗中也能发出温暖人心的光,让这束小小的光在黑暗中代替我陪伴你。
暗夜中,普通的芦荟居然散发着迥异于白日的神秘光彩。
肥厚而墨绿的叶片上,整齐的排列着一颗颗淡黄色的小刺,如同公路上的萤光号志,闪烁出浅黄色的光,沿着小刺勾勒出迷人的轮廓,就像是用萤光笔在黑暗中细描出来的,分外美丽。
视线变得模糊,姚若琳握住纸条,紧紧握住,感觉自己站在黑暗中,遥望这一小束光。
渴望,却不可及。
第8章(2)
别墅外,勒驰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幽深的眸子让夜色更加黯然。
康卓尔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情。
姚若琳这回闹大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踩到勒驰的痛处。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伤口,而勒驰的伤,一直被掩藏得很好,好到没人想得到这个平日里嘻皮笑脸、对一切不在乎的男人,十几年前曾经也是他的病患。
「想放弃了?」康卓尔开口问。
勒驰不答,远远望着那扇漆黑的窗,目色阴黯、表情冷漠,没人知道此刻他内心正被怒火充斥。
可一切逃不过康卓尔的眼睛,他幽幽叹息,拍拍勒驰的肩说:「这样也好,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放任自由,未尝不是好事。」
「你真这么认为?」
他还是不看他,只是脸上多了一抹讥诮。
康卓尔莞尔,「不然呢?」
「我从来不相信命运。」勒驰冷冷开口,「十四年前,那个女人抛下我跳楼以后,我就对自己发誓,这辈子要为自己活,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我在乎的人,只要自己高兴,怎样都可以。」
康卓尔点头没有反驳。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勒驰还是替抛下他自杀的母亲还清了债,即使不喜欢当模特儿,也强迫自己做了三年才放任自由。
「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勒驰咬牙,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只是被一个人抛弃而已,就放弃全世界,这种胆小鬼,根本不值得我在意。」
康卓尔赞同,「确实,我也这么觉得,没必要为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姚若琳是个蠢女人。」
勒驰转头瞪他,黑暗中,康卓尔咧开嘴笑。
被看穿,他恼怒着,霍地站起身,「我走了。」
「放弃她了?」康卓尔不动,坐着看他僵硬的背影。
勒驰脚步顿住,停留两秒,大步离开。
夜色中,只见他跳上车,飞一般的骑走。
康卓尔笑,喃喃道:「姚若琳,老天对你还是不赖的。」
不知哭了多久,姚若琳抱着那株小小的植物,最后趴在地板上睡着了。
房门被打开,康卓尔悄声走进来,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无声叹息,从床上扯来被单盖在她身上,看她眉头紧锁,脸上挂满泪痕,他勾起嘴角。
从怀里掏出一本病历簿,放在她身侧,他便悄然退出。
他真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医生的身分,为胆小鬼姚若琳疗伤。
翌日,姚若琳醒来。
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她浑身酸疼,勉强撑起身体,发现一旁白色的本子。
这种本子她再熟悉不过,康卓尔会为每个心理谘询的患者准备一本白色真皮笔记本,在书背写上每个人的名字,她的那本不知道写了多少页,可这一本—
她拿过本子,看到书背上的名字。「勒幼仪?」
这是谁?别人的病历,为什么放在这里?康卓尔从来不会这样做的,他是无意掉的,还是……
「勒幼仪?」姚若琳反覆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愣住。勒
她慌忙翻开第一页—
患者:勒幼仪
年龄:三十二岁
第一次就诊纪录:重度忧郁症患者,未婚产子,欠高利贷,曾有自杀史……
为什么拿这个给她看?姚若琳脑子转得飞快。
康卓尔不会随便泄露客户患者,除非这个勒幼仪和她有关系,和她有关……是他吗?
她跳起来去找康卓尔。
「这女人是谁?」姚若琳推开康卓尔办公室的门,顾不上还有别人,她急着想知道答案。
他正在交代事情,看她这样冒失的闯进来,不怒反笑,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康卓尔关了门不急着回答,倒先反问:「你为什么关心?」
姚若琳嘴硬,「是你拿给我看的。」
他莞尔,点头,「所以你还在乎?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她挑眉,握住本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昂着下巴看他,最终敌不过他的审视。
挫败的低下头。她在乎,她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他,却骗不了康卓尔。
不逼她承认,康卓尔拉了把椅子让她坐下,拿过本子摊开在桌上,翻看一页又一页快要发黄的纸张,不得不感叹。
「缘分真的很奇妙,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和勒驰,居然会遇上。」
姚若琳心颤。她猜对了,果真与他有关!
「这是……」她指着本子上的名字,不敢妄自猜测。
「勒驰的亲生母亲,十四年前跳楼身亡,就在你昨天站着的天台上。」
她一怔,心猛地揪痛。
昨天他一反常态的大怒,她原本以为只是被她刺激,却没想到自己正踩在他的痛处,踩在他母亲当年自杀的地方要胁他。
她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异常残忍。
「为什么她会自杀?」
康卓尔叹气,「勒幼仪出身很好,父母皆是大学教授,毕业就进入一家大财团做秘书,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一个大她二十岁的已婚男子。
「他承诺会离婚娶她,她信了,不顾家人反对做了男人的情妇,甚至替对方生下一个孩子,但很快,男人变心另结新欢,她不甘心,闹到人尽皆知,最终丢了工作,父母因为爱面子无法原谅这样的女儿,毅然和她断绝关系。被彻底抛弃的她自暴自弃染上毒瘾,由于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只能靠借高利贷维持生活,最终欠下庞大债务无力偿还,选择带着十三岁的儿子去投河,幸而被挣脱的儿子拖上岸。
「那一年我回国,开诊所,媒体大肆报导,于是男孩带着母亲来找我,求我救他母亲。」
「是他?」泪雨滂沱,她发不出声来。
昨晚她还对他吼,站在他母亲自杀的地方,说他根本不懂被抛弃、被伤害是什么感觉。
而他是怎样回答的,他说是,他是不懂她所说的是什么狗屁感觉,只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事值得拿命去换,如果没人珍惜她,她就更该自己珍惜自己,让那些抛弃她、伤害她的人知道,没有他们她可以过得更好!
他不是不懂,而是她所谓的伤害跟他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是怎样熬过来的?被生父抛弃、被生母拖去寻死,她不敢想像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忘记这一切,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