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筠外出三日才回到傅府,傅老太太、徐虹等人只知她去上香,并没有太过关注,事实上,从抿月山庄回来后,虽然同在大宅内,但众人已是各过各的,倒也风平浪静。
直到这一日,冬至刚过,早已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梁家人竟然到访。
大厅堂内,傅老太太、傅书铭夫妻看着俊秀斯文的梁维哲,那张脸上酷似梁蕙娘的五官,让他们见了都有些恍惚,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刘氏并不认识他,神情仍是一贯的淡然,她还庆幸丈夫仍在户部,不然,再见旧人,他心绪肯定大受波动。
梁维哲一身绸缎华服,带着两名中年管事,神态平静的拱手对着傅老太太道:「老太太,家母得知筠筠婚事已定,年后就要出嫁,便要维哲前来替姊姊清点嫁妆和铺子,以便移交到筠筠手上,届时,梁府也会再给筠筠一份添妆。」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有人轻呼出声,有人惊愕,但除了刘氏,没一个人有好脸色,也没人接话。
梁维哲也不在乎,深沉的目光只盯着傅老太太,「母亲说了,亲家老太太受人敬重,出身书香世家,总不会伺机占了前媳妇遗留给女儿的嫁妆。」
傅老太太想开口,但她开不了口啊,那些嫁妆她是私下动用了些,但没动的也是她的,可梁家人来讨要——她想也没想的看向徐虹,使了个眼色。
徐虹心里苫啊,这阵子傅老太太不待见她,此时有需要又将推她出来。
但她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干笑两声,「舅老爷,这说的什么话呢,前嫂子留的嫁妆好好的锁在库房里,动也没动呢。」
他淡淡的说:「那很好,我们就点交吧。」
「点交什么?你这是信不过我们,暗指我们贪了筠筠她娘留的嫁妆?」
「我没这么说,但筠筠已经长大了,那些嫁妆是属于她的东西,没人有权力替她保管。」他说得硬气。
「舅老爷真是欺人太甚,无声无息的来了,就莫名其妙讨要嫁妆,这根本是来寻晦气找碴的嘛,那些嫁妆都好好的放在库房里,不会少一分一毫,你可以走了。」徐虹先前管着中馈,很清楚这事儿绝不能应了。
「既然没有少一分一毫,就让我的管事进去清点核对,把清单跟东西都一并交给筠筠,」见徐虹还要反驳,他眼神蓦地一冷,「要知道那些嫁妆是我梁家的,我有权清点,就不知二太太是贪婪心虚,还是寡廉鲜耻想强占,贵府老太太都没吭上一声,你倒是推托不已。」
她被一噎,顿时涨红脸。
「在下会在京城待上三天,烦贵府先整理整理,后天梁某过来,点好便回去。」梁维哲干脆的说完话就带人离开了。
傅老太太脸色阴沉的回了惜春堂,徐虹连忙跟过去。
「母亲,真要给吗?还是把筠筠叫来……」
「叫来?你还看不出来梁维哲是谁叫来的?就是那只白眼狼!」傅老太太厉声道。
是啊,那么久都没联终的人,怎么就突然来了?
傅老太太也没理她,让老嬷嬷去将柜子里一本薄薄的册子拿出来,里面记录了她私下动用梁蕙娘的嫁妆,何时取用、用在何处,是典当或是送礼,皆是相当详尽。
于是,梁维哲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接下来的两日傅府内一片兵荒马乱,几个嬷嬷穿梭在几个院子,来来去去的,让某些个主子肉痛心痛的,因为有些对象找不回来,就到各院搜括,再没有的,偊老太太也开了口,就是东拼西凑也要把梁蕙娘的嫁妆凑回原数。
第十章 幸福新嫁娘(1)
两天后,梁维哲偕同两名管事到来,傅府也找了两名老管事奉命清点,由于清册上每一笔开销都有登记,账面结余也清楚,光银票就有三十万两、金子五万两、白银十万两,其它珠宝首饰更是一连串的名目,随着两名老管事念着、点着,代表傅府出面的是刘氏与徐虹,刘氏面无表情,但徐虹的一颗心都在淌血。
接着,嫁妆里还有两家茶楼,两家绸缎铺,城外两处庄子,京城一处别院——
厅堂里的徐虹虽然坐着,但她双手紧紧扣着膝头,指关节都泛白了,不行,太心疼了啊,她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来,挤着笑容看着在一旁悠闲喝着茶的梁维哲,小心的斟酌用字,「舅老爷,这些不是小物件,筠筠从没管过铺子,哪里会管帐?还是先让家里帮忙管着……」
他微微一笑,「没有人出生就会这些事的,魏府下聘,婚期在即,正好可以给筠筠先看看账册,婚后再练练手,真不行时,魏爷是什么人?我大燕朝第一皇商,有他在旁辅助,还担心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徐虹闷闷的又坐回位置。
一切清点完毕,刘氏作主,请了梁维哲到栖兰院,但一行人走到回廊,就见到傅书宇负手站立。
梁维哲走上前行礼,「姊夫,别来无恙?」
傅书宇神情复杂,讨要嫁妆的事,傅筠已经亲自跟他说了来龙去脉,她明白他的愧疚、为难及自责,贴心的要他别在舅舅过府时待在家,但他不想逃避,他欠梁家人太多,然而此时见到面,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又该从何说起……
「姊夫,在天上的姊姊一很开心,筠筠她很好,长得好,个性好,脑袋好,姊姊没有遗憾的。」梁维哲笑中带泪的说。
傅书宇紧抿着唇,眼眶泛泪,他说不出口的话,在那双酷似蕙娘的眼眸中看到体谅与包容,「谢谢……」
「我去见见筠筠。」梁维哲说。
「嗯。」
刘氏深深的看了丈夫一眼,带着梁维哲及两名管事去了栖兰院便先行离开。
精致温暖的屋内,傅筠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梁维哲则回头看了两名管事一眼,两人立即将手上捧着的黑檀木匣摆到桌上,打开盖子后也退了出去。
傅筠知道厅堂发生的一切,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梁维哲,她上前一福,「辛苦舅舅了。」
「不辛苦,能帮你做事,舅舅这几年压在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些。」他示意她走到桌前,看着木匣,「这是母亲为你整理的东西,全是你娘最珍惜的旧物及笔记,母亲认为应该交给你。」
她看着这些遗物,匣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一些小颗的珠宝、玉石。
「这是你娘小时候,父亲送她的小玩具。」他说着笑了。
她瞪大眼,这些宝石虽然小颗,但色泽好、圆润无瑕,梁家是有多富裕,才拿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给母亲玩。
梁维哲伸手将上层盒拿出,下层的东西却出乎傅筠意料外,是五本笔记。
她拿起一本翻阅,乍看像是心情随笔,再往后翻,记载的便是母亲对刺绣的热爱,有一本甚至完整的记录各种绣法,再到后来是母亲的心情手札,写着遗憾,婚后无法继续研究与发扬绣坊的志愿——
傅筠突然想起前世,她在出嫁前,外祖母也曾递帖子要见她一面,只是当时的她与外祖家疏离,借口避开了,事后,外祖母则托人带给她一匣子母亲的旧物,她看也没看就收到库房,看来就是这些了。
她伸手轻抚这些东西,看着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字,「母亲真的很喜欢刺绣。」
「嗯,我都说她疯魔了,每每学会一种新绣法,就绣个荷包或帕子给家里的每个人,也不嫌累的。」他笑中带泪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