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突然听到细微的牙齿磕碰声。“怎么?”
“冷。”
七爬起,帮她掖了掖被角,发现她竟全身都在颤抖,冷得牙齿打架。他摸了摸宁又仪的脸颊,触手如冰,她这样睡一夜,肯定受寒。没办法,他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抱在怀里。
“有没有好一点?”
“好暖和。”宁又仪满足地叹息,慢慢睡去。等她醒来,天已发亮,竟是一夜无梦。
她扭头看看身边的七,他还睡着,呼吸沉稳悠长,双臂紧紧抱着她。
抱着自己的,是七。想到这点,宁又仪觉得仿佛在作梦。
两天前,只要太子碰到她,她都会紧张得全身绷紧。但七,他搂着她,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她睡得好到连梦都没有。
只要七在身边,她就能安心。
宁又仪望着七的睡颜,这是第一次,她醒来,他却没有被惊醒,他肯定是累坏了。她想着,用指尖描画他的眉毛、鼻梁、嘴唇,一遍又一遍,不觉厌倦,只觉不够。
天大亮的时候,七才醒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颜,竟有些不好意思。他问道:“醒了多久?”
“好久了。”
“怎么不叫醒我?”
“我……不想啊。”宁又仪隐瞒了在他脸上肆意乱画的事实,这小小的秘密让她觉得无限甜蜜。
起床后,七看她用左手梳头很吃力的样子,不禁道:“我帮你梳。”
他接过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发柔软如绸,盖住她纤瘦的肩背。这次的伤势,真的让她元气大伤。
“你的右臂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痛了。”宁又仪举起右臂挥了挥,“就是不能太用力。”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慢慢养。”
她微微一笑,“那就慢慢养。”没关系,现在她有得是时间和耐心。
七梳啊梳的,一直梳到实在没有不顺滑的地方。“现在怎么办?”
“嗯,随便啦,同心髻、簪花髻都好,你喜欢什么就梳什么。”
“那个,同心髻是什么?”七的脸色有些发白。
宁又仪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七,不是翡翠,也不是其他会梳复杂发髻的侍女。
她回过头看着七,脸色也有点白。“我也不会,怎么办?”
一个是从来没自己梳过头,一个是从来没关心过姑娘家的发髻该怎么梳,两个人望来望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刚才我拆的时候,倒觉得很容易。”宁又仪努力地回忆自己是怎么拆的。
“好像就那么一下,发髻就自己散开了。”
“对,我看你很容易就拆开来了。”七也同意,“要不……我试试?”
他硬着头皮,将宁又仪的发挽在手里,左一绕,右一绕,绕得他满头大汗,也只是将头发弄得更乱而已。
“呵呵……”宁又仪突然伏在桌上笑起来,双肩不住抖动,像是想到什么很开心的事。“七,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傻?”
“嗯,有点。”他也觉得两个人为了梳个头这么费心思实在很可笑,但,他只埋怨自己怎么没早想到要学着梳头,既然他答应带她走,就该想到这些才是。
宁又仪慢慢止住笑,想想还是忍不住要笑。“干脆别梳了,就随便绑一下好了。”
就是随便绑一下,也费了七好大工夫,最后绑出来的结乱七八糟,他看着实在瞥扭,宁又仪倒不在意,用甩头,推开窗子朝下望去。“好热闹——七,你看,好多人。”
昨天进镇时只觉这个镇很小,窄窄的街上空荡荡的见不着几个人,没想到过了一晚竟变得这么热闹,货摊一个接着一个摆,买的看的更是挤得走都走不动。
连凤凰山都没去过,别说这种小镇市集,七望着宁又仪亮晶晶的眼眸道:“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宁又仪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他。“七最好了……”
边走边打听,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天适逢一月一次的大集,远近村里的人都赶来了。一路走、一路看,耍猴的、表演杂技的、捏糖人的、铰纸花的,各种小摊五花八门,看得她眼花撩乱。
忽而听到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大声呟喝,“来来来,三枚铜板十个圈,套中就是你的。”只见一小方空地上摆满小东西,什么胭脂水粉绣囊首饰,也有针头线脑,都是姑娘家的玩意,跟一般套圈不大一样。好多人去套,不过中的很少,那些东西放的位置都很刁钻。
见她看得专心,七问:“你想要什么?我去套。”
宁又仪只不过看众人套得好玩,其问她要什么东西,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并无什么出奇的东西,正要摇头,突然看到一样,便指着道:“我想要那根簪子。”
那是一根青石簪,七瞥了眼,递给那姑娘三枚铜钱,拿过十个圈,随手扔一个,就稳稳地套住了它。
“好!”四周顿时掌声雷动,那姑娘把那簪子给七,笑盈盈道:“你好眼光,这簪子算是这里最好的东西了。”
七把簪子给宁又仪,又问:“还要什么?”
“不要了。”宁又仪摩挲着那根簪子,不再把别的东西放在心上。
那青石簪是最普通的那种,直直一根,连点雕花都没有,只不过青色绵柔,衬着几道淡红细丝,倒也典雅。那些细丝,细细数去,恰是七根。
宁又仪数了一遍又一遍,越数越喜欢。
七道:“可惜我不会帮你戴。”顺手把剩下的九个圈都还给摊主。
那姑娘笑道:“你看着,很容易的。”接过替子,三两下就绾好了发,只见一根青簪斜插 入发,虽不成髻,但一头乌发从簪下披散开来,又自然又别致。“这簪子形状简单,复杂的发髻反而不好看。”
七试着亲自缩了一次,虽然松松垮垮,不过,终究要比胡乱绑着好多了。
向摊主告辞后,一路走着,七一直不断地去看宁又仪的头发,会不会掉?有没有乱?是不是不好看?
宁又仪任他看着。只要想到那替上的七道红线,想到是七亲手替她替上的,就算再丑,她也很喜欢。
逛完市集,两人继续赶路,晓行夜宿,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到了第五天,七醒来时,竟发现宁又仪不在房内,天早已大亮,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又仪!”他匆忙冲出房间。
房外长廊开着窗,窗下是客栈的后院,宁又仪正在往井边的绳子上搭一件衣服,听到七喊她,她抬头朝他笑了笑,继续埋头努力扯平那件湿漉漉又皱巴巴的衣服。
七急匆匆下楼,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你在干什么?”
“洗衣服呀。”她挣开手,从脚边的木盆里捞出最后一件外袍,也不管水滴滴答答直往身上脚上滴,拧都不拧,就往绳子上搭去。
七一把抱起她往楼上走去。
“哎,等一下,那衣服还没晾好……”
走进房间,顺便一脚踢上门,七冷着脸放下她,拿出一迭干净的衣服,转身道:“换上。”
宁又仪默不作声地换下身上透湿的衣服。“七……不要生气嘛,我只是看你的衣服有点脏,想洗一下。”
七无奈地叹气,抓过一件干的衣衫,帮她擦头发。不知道她这衣服怎么洗的,连头发都湿了。
“我不生气。你自己也注意一点,身子还没痊愈,这么冷的天弄得全身都湿了,你怎么受得住。”
宁又仪抱住七,冰凉的身子贴着他,觉得又暖和又舒服。“我下次一定小心点。”
“以后你不要管这种事,我来就好。”大冬天的,那水冰得简直冻手,她竟然洗了那么多衣服——她肯定从来没干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