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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毫无回答的意思,瑰月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再说,假若太子真在我们手里,这消息必定严密封锁,不会泄露出去乱了军心——所以,太子失踪的消息,一定是有人故意散布。

  “而你,影子侍卫,你扮太子可扮得真像,样貌神态、语气动作,真是一模一样,可惜啊——你帮太子妃挡了一鞭。”说到这里,她突然坐起,手中长鞭飞舞,刷的一声抽在七身边的石地上,扬起一阵石粉。

  “如果你是真的太子,如果她只是个小小侍卫,你凭什么要替她挡那一鞭?若你是侍卫她是太子妃,那就对了,如果太子妃脸上开了花,回去可怎么向太子交代。”她讥讽道。

  七淡淡道:“公主鞭法歹毒,影子侍卫难觅,本宫不愿她破相。”

  “哈哈,你可知,我练这长鞭已有九年,就为能有一天——亲自抽花宁又仪的脸。”她纵情大笑,精致的脸庞竟显得有些狰狞。“你嫌本公主鞭法歹毒,你们杀我父兄,灭我家国,就不歹毒吗?”说话间,长鞭扬起,如黑蛇旋空,奋力往他身上抽去。

  七挺立当地,动也不动,任由她发泄。片刻间,石厅中石屑乱飞,七的衣衫已破成褴褛。

  “你为何不躲?”瑰月恨声道。

  “公主父兄之事,本宫心有歉疚。”

  歉疚?挨了几鞭,加上心有歉疚四字就想换得自己的谅解?“本公主可以立刻就杀了你!”

  “若可令公主释怀。”七的目光清润如月。

  瑰月冷笑,“释怀?待本公主亲手杀了真正的金乌太子,再跟本公主说‘释怀’两字。”

  “只怕,公主不仅仅是要本宫的性命。”

  她得意地大笑,“当然!我不仅仅要你的性命,我还要宁又仪的性命,更要骅烨的性命!”

  石厅中笑声鼓荡,仿佛有千百位女子在放肆大笑,尖细刺耳。七却恍若未闻,神色平静无波。

  稍歇,笑声渐消。

  “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瑰月冷冷地下令。

  七微微躬身,“多谢公主成全。”

  叮叮当当的铁镣声响起,又渐渐消失在远处。

  石屑飘落,盖住曾有的纷乱痕迹。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的笑声,七分得意,三分心酸。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常常疑惑的一个问题——

  “父王,金乌皇朝离我萨罗国近,还是离宁国近?”

  “萨罗国、宁国均与金乌皇朝比邻,但若论三国都城之远近,那自然是我萨罗国为近。”父王如是道。

  “金乌太子不是想在瑰月和建安公主之间选太子妃吗?我萨罗国这么近,太子为何不先来呢?”

  记忆里,父王开玩笑般地回答,“瑰月,萨罗国没有祭台。”

  长大后,她自然明白,金乌太子之所以不来,是因为金乌想吞并两国,而宁国放弃得比他们萨罗国早。

  但是——他竟然都没看过自己,就直接选择了宁又仪。她瑰月的美貌,对金乌太子来说,连看一眼都不值得。

  瑰月涩然而笑,再不去想这等无关大局之事,收摄心神,静心思虑起当前的形势,猛然,她一惊,想起那影子侍卫的最后一句话——“多谢公主成全。”

  她成全了什么?除非,他是真的太子,自己杀了他,就再无挟制金乌皇朝的筹码。

  但——他也可能是装腔作势。

  她万不可被一句谎话乱了阵脚。瑰月深吸口气,稳住怦乱的心跳。

  目前,她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囚室中关的是真的宁又仪;只要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太子骅烨,她也得留着他的性命——直到,他再无利用价值。

  “雷藏!”她扬声喝道。

  “在。”有人悄无声息走进石厅,垂首等候指示。

  “那影子侍卫让他回去吧。”顿了顿,叹道:“雷藏,只有你啊……”

  他静立片刻,见公主再无吩咐,便退了出去。

  没有脚步声,瑰月却感觉得到他的离开。从她有记忆起,雷藏就陪在她身边,随侍、保镖、玩伴……她最熟悉、最依赖的,不是父王、不是王兄,而是她身边如影随形的——雷藏。

  第4章(1)

  宁又仪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她看到自己从祭台上往下跳,那么紧的抱住少时的七,纤细指节用力到发白;一会,却换成那满是烈焰浓烟的火场,穿着凤冠霞板的她,抬眼望着扑面而来的横梁,眼中满是苍凉……

  她遥遥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着别人的故事,不会觉得痛,更不会难过。风声火影里,七的脸,太子骅烨的脸,十岁的孩童,二十岁的少年郎……交错出现,让她分不清,究竟谁是谁,谁又是为谁。

  “哈哈哈——”尖利的笑声传来。谁?这又是谁,在她耳边这样凄厉地笑?

  宁又仪边然睁眼,恍惚中,她坐起来,环顾空荡荡的囚室,突然惊醒过来——

  七呢?她睡了多久,七怎么不见了?!

  笑声慢慢变小,她听到瑰月森冷的声音,“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宁又仪脸色立刻刷白,奔到囚室边,往石厅那边看去,正好看到几个人押着七出了石厅。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七破成褴褛的衣衫。“七、七……”她用力拍打着铁栅栏。

  无人应声,粗如儿臂的铁条也文风不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押出石廊。

  石门轰然关死,再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他就真的这样死了?!

  永远镇定自若的七,为她跳高塔、穿火海、挡毒鞭的七,就这样死了?!

  心细如发的七,带着她登台阶、帮她揉脚踝、包扎伤口,甚至还为她拭泪的七,就要死了?!

  一时间,所有记忆涌上心头,每个小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桩桩件件,都是七对自己的情意啊……她怎能轻易割舍?就算她将那代表过去的匕首交给太子,可是,深藏心底十年的柔肠回转、无限念想,又怎能在短短四十几天里尽数忘却?

  七——是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啊!十年前是他,十年之后——依然是他!

  泪潸然而下,宁又仪终于敢承认自己最其实的想法,在七死了之后。

  她紧紧抓住冰凉的铁条,那么冷,一直冷到她的心底。

  还没来得及啊……她才刚刚认出七,连感谢的话都没有写全,那么多未曾出口的情意、缠绵已久的思怀,终至成空。

  真的是来不及啊。他们的时间那么少,十年了,她与七才见过三次,每次都那么生死攸关……

  她又不贪心。她时刻记得自己太子妃的身分,从未想过和他之间有什么,她只想偶尔能够看到他,知道他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而这么一点微小的愿望,都没了。

  绝望的泪不停地流。

  七……

  当那熟悉的挺拔身形再一次在石廊尽头出现时,宁又仪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死死盯着他,看他一步步走来,紧张到不能呼吸。这究竟是幻觉还是奇迹?

  七紧了紧雷藏给的一件外袍,确认所有伤口都盖好了,这才步入囚室。

  “你还活着?”她声音颤抖地问,想伸手去碰他,又有些犹豫地缩了回去。

  明明看着他走进来的,还问这种问题七也不回答,朝她走近两步。

  宁又仪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黑色外袍,又用力戳了一下,暖的、实的。是的,活的,不是鬼,他是活着的人!她猛地抱住七,放声大哭。

  七的手一时不知往哪里放。他怔了一会,才僵硬地揽住她。他从未安慰过人,也没有被安慰过,只晓得一下下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真正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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