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的呀,爷不想让师父跟,他家师父样样好,就是体尊肉贵受不得苦。而爷办事迅极俐落,餐风宿露、快马加鞭是肯定要的,若带上师父,一路上必定花招尽出拖慢爷的脚步,这种事,爷怎么能受得住?
「杞州的事,我能处理。」
「你举剑拿枪行,但其他历练不足,行事太直接不懂得尔虞我诈,而赵擎那家伙擅长此道,师父不在身边帮衬着,哪儿行啊?」
信不信,他有千百种方法让赵擎含笑赴死,还感激他的相帮,甚至死前再咬出四皇子,让他们一窝子自砍自伤、自乱阵脚。
萧承阳微勾唇角,在师父身边多年,吃过的暗亏……若诡诈之术还没学成,他的脑袋也得剖剖了。没说话,他轻哼一声。
萧夜接收到指令,忙道:「师父,要不你跟徒弟一起吧,听说南云、流仙是女人当家,那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剽悍,肯定有意思得紧。」
卫梓横萧夜一眼,不就是母系社会吗,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傻蛋?「不去。」
「师父不是总嫌爷闷吗?跟爷去杞州,肯定会闷得吃不下饭。」他们家爷对于语言这项工具,向来使得没有眼神好。
「总比跟你去打仗,泥沙满天,连张舒适的床都没有,还得天天吃大锅菜来得好。」之前若不是两个孩子太小,得多多照看,他哪能忍受这等粗糙日子。
「师父……」萧夜还要劝说,只见卫梓抓起馒头塞进他嘴巴,堵住他的话。
「少罗唆,我是师父还你是师父?」卫梓瞪完萧夜,对萧承阳说:「相信为师,这趟带为师出门定会有你的好处。记住,给为师备辆稳当点的马车。」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师父的好处是好拿的吗?如果多年经验还没教会他这天上掉下来的只有鸟粪没有礼物,那他就笨得太过。
萧承阳没接话,只是轻敲着桌面,叩叩叩一声声极有规律。
一刻钟后,帐外小兵进来禀报,「王爷,卫先生睡着了。」
小兵说得含蓄,正确说法是晕了,这一晕至少得晕上三日,到时想追上自己?没门儿。
萧承阳点头,从箱子里翻出包袱缚在身上。
啥?才什么时辰,夜猫子师父就睡了?萧夜看着爷的动作,不会吧,爷要不告而别?别啊别啊,爷难搞是难搞在明面上,师父难搞是难搞在暗地里,他宁可被爷打也不要被师父整。
萧夜忙拉住萧承阳的衣服,可怜巴巴地望着。「爷要抛下师父吗?不要啊……」
同情心不值钱,他斜眼轻哼。「松手。」
「不要。」萧夜跪下来,拽住萧承阳衣袖的手往下滑,滑到他的大腿上。
「松手。」萧承阳口气严峻,灼灼目光看得萧夜胆颤心惊,他们都清楚,师父决定的事决不更改,若不趁现在离开,之后还走得了?
兔子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地望着萧承阳,萧夜摇头,等师父醒来,肯定会把气撒在他身上。他无辜、他委屈、他冤枉啊!
萧承阳抬腿往外,萧夜不松手,死命抱住他的大腿,任由他拖行。
「爷,您别把师父留下,我再给您抄两本兵法,行不?」
萧承阳斜眼睨他,他到底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法和武功秘笈?
「要不,再加两本武功秘笈?」萧夜苦着脸讨价还价,他的存货不多了呀。
与萧夜对望,说实话萧承阳有点动心,但这回到杞州,除赵擎之外,他还有私事……所以,不!
「松手。」这回的两个字添了气势。
萧夜更委屈了。「爷同情同情我吧。」
萧承阳不耐烦,随手抓起树叶往他手背一射。
看过扑克牌断小黄瓜吗?就是那个样儿,灼热的疼痛感逼退萧夜,他明白再不放手,下一片叶子肯定会射上他的俊脸。
他可是靠脸吃饭的,伤不得啊!
柳老板拿着一方绣帕,细细看着,正面翻、反面看,小小绣帕来来回回看了几十次,要是眼光有热度,那方帕子早就烧了个洞。
锦绣坊是柳老板爹爹留下的,柳家没有子嗣,只能招个上门女婿,幸好柳老板颇有几分本事,短短十年不到,锦绣坊成了城里最大的绣庄。自然,能有这番成绩,除精准目光外,还得有几分心计。
柳月眉、丹凤眼、唇红齿白,柳老板一脸的精明,年轻时想必是个大美人,只是年纪渐长,许是生活过得滋润,身材一天胖过一天,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她是被毁得很彻底的那种。
「小姑娘,这帕子是你从哪里得来的?」柳老板双眼含笑,打量起徐皎月。
这徐皎月,态度落落大方,气质不俗,可惜人长坏了,一身皮肤黑得像炭似的,更别提脸颊上那块丑陋胎记,说她是夜叉……嘴巴是坏了些,可真的,难看得很彻底。
从小到大,这副长相让徐皎月磨出一双锐利眼睛,能把别人的表情心思琢磨个透彻,老板娘这眼神代表什么?她一清二楚。
她不计较,因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长得美若天仙,也不能勉强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何况……是这样一副尊容。
被人鄙夷一次会受伤,但被鄙夷一千次、一万次,还能笑嘻嘻地活着,代表她的心理素质已经相当良好。
很久以前,大哥哥的「正评」重重地鼓励了她,从此她试着改变自己,努力走入人群,把嘲笑奚落看得忒轻,慢慢地,她不再因为旁人的看轻而受伤,甚至能尝试从鄙视自己的人身上赢得正评。
微笑上扬,望向对方,徐皎月满眼的诚挚。
被这样一双干净灿烂的眼睛望着,柳老板突然觉得小姑娘……不那么丑了。
「老板,这是我自己绣的,您说可以吗?」
什么可以?分明就是非常、异常、了不起的「可以」,双面绣是袁大家的独门绝技,多少人想拜在她门下,可哪有那么容易,一关关筛选,听说目前她名下只有四、五个徒弟。
这姑娘的师父不会是袁大家吧?如果是的话……柳老板一颗心怦怦狂跳起来。
正想点头的她,硬生生压住冲动。「这绣法倒是别致,不晓得姑娘从哪里学来的?」
「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老板觉得不行吗?」
不是袁大家的徒弟?她上下打量徐皎月,那得有怎样的本事才能琢磨得出来?且再试她一试。「如果让姑娘用这种绣法绣个屏风,姑娘能接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点了头。「可以,老板要多大一幅?」
柳老板从长桌底下拿出一块布摊开。「这么大幅,行吗?」
徐皎月又点头。「行的。」
没有犹豫?表示她的本事不只于此?
笑意更浓,心跳得更狂,这样的丫头一定得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姑娘可有在哪个绣坊做事?」
「没,只与娘在家绣了些东西放在绣庄寄卖。」
「既然如此,姑娘要不要考虑与锦绣坊签契约,成为咱们绣坊的绣娘?我不会亏待你的。」柳老板盘算着这手功夫万万不能让别家得去。
徐皎月道:「我家里还有事,不能成天待在绣坊里。」
「也不一定非要待在我这里,姑娘可以在家里做。」
「还是先不要好了。」这方帕子只是用来试试水温,也是为了凑一点钱。
看着她的态度,柳老板皱眉,对一个小小村姑而言,能成为锦绣坊的绣娘是何等荣幸的大喜事,她竟想也不想便拒绝。莫非这帕子不仅自己看过?或者……她绣上好几块帕子,等着把城里绣坊老板逐一会过,再谈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