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亲自跑了一趟北京探望重病的袓母,当然安和还是不大理会他,于是他自己想方设法打听了一些关于父亲的往事,想从中推敲出凤伯伯的来历。后来,确实是有一点收获,但是,仍然无助于他想赔罪的心意。
简单来说,一年多来,他完全找不出任何联络凤家的方法,凤伯伯一家就像平空消失似,彷佛从没出现过。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看到珍珠雪梅糕时,会如此震惊失态,更别提,当他发现安禅寺的厢房内,那个机智与骗徒周旋的少女,竟然就是他一直找不着的凤宝宝!
听见凤宝宝对他的评价、对他的维护,柳穆清既惊且喜,这下子,除了赔罪,他更想道谢。
幸好,今晚就能一并完事,往后他也无须如此挂怀,如此,岂不乐哉!
「常老板不在家,请公子明日再来吧。」
结果,柳穆清一人站在常家门外,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常老板家的守门老人硬是不让他进去。
「老人家,若常老板不在,帮我传话给府上客居的凤家大小姐,就说柳月家柳穆清登门求见。」柳穆清温言道,虽然心中略急。
那老人一听,立刻挥手让他离开。「这里没有姓凤的,公子你搞错了。」
「你问问吧,有个寄住的凤姑娘在你们府上。」
「大半夜要找姑娘,应该去北街的怡红楼,来这儿干嘛?」
柳穆清深感有理说不清。「老人家误会了,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来此想见寄住在此的凤姑娘。」
「这里不姓凤,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谁不讲理了!柳穆清额角发胀,他往大门旁边一看,围墙不算高,正打算跳上去飞檐走壁,就听见后头传来常老板的声音。
「柳公子怎么跑来这儿了?」
柳穆清一回头,见到常老板似有深意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是在这短短时间内,吴子樵已经向他通风报信,看来,常老板已将他列为不受欢迎之流。
「常老板,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要见凤家大小姐凤宝宝。」他眼神一肃,扫向常老板。
「柳公子,」常老板露出微笑,直截了当回话:「请恕常某爱莫能助,在下今晚听师弟吴子樵传话,原来家师已经交代所有徒弟,绝不可让柳公子靠近我家小师妹,因此,柳公子请回吧。」
凤伯伯居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柳穆清本以为此趟必定能见到凤宝宝,也必定能好好赔罪,解开凤宝宝心结,让两家重修旧好,现在看来,他想得太容易了。
「不让我见?这也是凤宝宝的意思?」柳穆清神情严肃,此时两人之间已无稍早餐叙时的和乐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
「柳公子,家师的叮嘱之中也包含了传话,请恕常某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常老板看着他,口气不疾不徐,可态度很笃定。
柳穆清恼了,一年多来的心愿在达成之前被摧毁殆尽,让他收起平日的耐性与内敛,目光闪现怒气,冷冷发话:「如果我硬要见呢?」
「柳公子何必为难常某。」常老板始终带着微笑,「况且,我两个师弟刚才已经带着小师妹离开了。」
柳穆清表情没变,只是淡定回问:「常老板,我才刚找上门,你就说凤家大小姐刚好离开了,试问,如果你是我,你会相信吗?」
常老板示意守门老人开门。「柳公子不妨自己进去里面瞧瞧,常某住处不大,看个几眼便知有没有人。」
柳穆清看着大门敞开后一目了然的常宅,又见常老板神色,心知凤宝宝确实不在屋内,一瞬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凤宝宝之前几次在柳月家过中秋的情景,哥哥前哥哥后的,中气十足、活泼得过分,他承认有时感到些微不耐,可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只是想再次好好跟凤
宝宝说一会儿话,竟成了如此困难之事。
仲夏之夜,星光灿烂,太谷大街上透着一股静好的氛围,惟独常老板宅第大门前,有一年轻公子垂下眼帘,难掩失望神情,转头缓步离开。
常万达宅第客房。
「刚才咱们就该偷偷跟着,至少你该跟着,以你的身手,少主不会发现的。」五儿在屋里等了许久,开始坐立不安,最后索性站在门边,一直往庭院大门探看。
六儿听了立刻摇头。「若是以前,我还有把握不被发现,可是这一年多来,少主勤练武术比以往更其,前几日我陪他对打,发现他又有长足的进步,现在要打赢他已很困难,想要瞒着他跟在后头更是不可能了。」
说起这个,六儿就对少主颇为敬佩。他自幼陪着少主练功,刚开始几年,少主进步十分缓慢,对于招式变化往往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融会贯通,曾有个急性子的武术师父误以为他偷懒没练习,恼怒之下重打他手心板十数下,少主的父亲发现之后勃然大怒,当天就将人给撵走,只是,那师父是家主柳平姬亲自礼聘而来,结果夫妻两人因此大吵一架,不过,此是后话。
多年之后,六儿回想起来才明白,原来少主做任何事情都要长时间酝酿,好比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的大鹰,初始看起来没动静,一旦准备妥当,双翅张开那瞬间就是气力万钧、石破天惊。这便是如今的柳穆清。
「如果少主跟凤家大小姐的两个师兄动起手来,胜算如何?」五儿问着。
六儿今天下午埋伏在安禅寺,看见那两人将假冒之人的随从一一撂倒,算是摸熟了他们的功力。「吴子樵不是少主对手,沈霖武功之强不在我之下,少主对付沈霖可以智取,也未必没有胜算。只是,如果他们两人一起上,少主就只能应付一段时间;不过,正派习武之人,除非深仇大恨,否则不会以多击寡。」
「就怕这两人跟他们师父一样不分青红皂白……」
五儿一句话还没说完,忽见远处有一道白光平地而起,窜升至半天际随即爆开,发出不算大的闷炸声——
刹那间,不仅五儿等四人跳了起来,其余约莫十余个柳月家的人马也全都冲到客房大门前。
这是柳月家的信号火药,只在情况危急时点燃,意在号召所有人集合。
「少主发的信号!」五儿脸色大变。
「在北街常老板宅第附近。」六儿态度严肃沉着,镇定发话:「少主只发射一枚,表示局势还在掌控之中,你们两个和新儿诺儿留守在这儿。」
他指挥两名武丁留下,续道:「其余人跟着我和五总管出发。切记,这里不是扬州,咱们小心行事,不可引起骚动。」
所有人听完,一起抱拳领命,由五儿六儿为首,黑夜中向常老板宅第方向移动,令人惊叹的是,约莫十人居然全没发出声响,彷佛寂夜中之魅影。
于此同时,北街有一人站在繁星夜幕下,两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正蹙眉凝思。须臾,尽管大街上平静无声,他却目光一闪,利落转过身来,看着由远而近的一行人,眼神转趋锐利。
「少主。」六儿领着众人,低声抱拳。
柳穆清看向他。「六总管,你可知凤家三人已经出城?」
六儿额角一跳、脸色微变,少主待他向来亲厚,从没以如此冷硬的语气质问他,又听到凤家三人出城的消息,一下子惭愧不已,低头答话:「是属下一时不察,请少主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