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跟着自家镖局走了几趟,忙得一整年有一半时间不在家。的确,那原本白皙的脸庞看来是晒黑了点。
如此这般看来,他今年中秋应该也不得空吧?最好是不在家,因为,虽然已事隔两年,但她至今回想起来仍会脸红耳热。没办法,那画面实在太过冲击,她努力想忘掉,却一直没成功。
穆清哥哥对不住啊,你今年还是别在家比较好!
唧唧……
秋高气爽,郊外林间凉风不时吹来,树叶窸窣声以及秋蝉鸣叫声不绝于耳,听了着实让人放松心情,尤其晌午过后听来更加催发困意。
一列车队路经此片树林。
「大少爷。」中年男子驾马来到一个青年坐骑的侧边,询问:「大伙儿清早天未亮就起来赶路,现在过了中午,人人饿着肚子,眼看要走到前面小镇还需一个时辰,不如在这里休憩片刻,吃点干粮小睡一会儿,可好?」
被唤作大少爷的,是名年约十八岁的青年,身穿粗布灰衫却不掩其俊朗轩昂;那脸庞是淡淡的密色,这艳阳晒出来的肤色,使他一身书卷气息中透着三分英气,再看其身形,高姚修长兼且肩宽结实,却又不过于壮硕;那握着缰绳的双手修长有力,腰间还配着一柄墨色长剑,那剑乍看平凡无奇,可仔细一瞧便会发现剑鞘镶嵌着几颗黑色宝石,握柄末端那颗更是黑亮。这罕见兵器透露了主人不同一般的身分。
「好,咱们就在这儿小憩片刻。」灰衫青年朗声发话,神态笃定平稳。他话一说完,就见十几匹坐骑连同中间两辆马车都立刻往树下找位置,每个人陆续将马系好,然后或坐或躺着歇发号施令的英俊青年便是柳月家大少爷柳穆清。
两年前,他获得了茂良客栈,去年结算时勉强算是小有赚钱,于是母亲便又拨给他一间镖局,他遂自己跟着押镖几趟,顺便沿途四处看货,却没想到愈看愈有兴趣,干脆提议跟着父亲学习买货,走了一趟远程的,其间经历风吹日晒、夜宿郊外等等,虽不至于苦不堪言,可也绝对不是轻松差事。
吊诡的是,他因此晒出一身蜜色肌肤,可他爹却依旧肤白如玉根本全没影响。再者,听说爹以往出门都住最好的客栈,怎么带他却净往郊外夜宿?当然,此是后话,与买货无关。
上个月,父亲唤他到跟前,吩咐他往后自个儿买货;至于采买规矩,也跟管理店铺差不多,由父亲立下字据借他本钱,言明一年后开始本利摊还,至于盈亏嘛!那当然都是算在他柳穆清头上……
所以,这趟是他独自出远门买货的头一遭。
「大少爷,您这几日赶路也累了,不如上马车睡一会儿,出发前属下再叫醒您。」五儿侍候他下马,递给他水壶并且轻声问着。
柳穆清环视四周,众人不是正在吃喝就是呼呼大睡;他往更远处张望,只见林深树密不见尽头,他喝了大半壶水,看向五儿,「我去前头看看。」
「我跟六儿也一道去。」连忙朝六儿招手。
柳穆清摇头。「你们守在马车旁,看好那批货,我去去就来。」
「可是……」五儿跟向前一步,紧黏着主子。
「行了,别一直跟着,难不成连我解手你都要跟。」他温煦一笑,露出洁白牙齿,随即摆摆手示意五儿守着马车。
五儿着实不放心,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爷往树林走去。他和六儿都是柳月家家主夫妇亲自训练的小厮;说是小厮,倒不如说是家主夫妇挑选给少爷的左右手,他们二人一文一武各擅胜场,说是千里挑一都不会太夸张。
五儿自幼饱读诗书且精通算数,六儿天生就是武术好手,精通各式兵器,徜若认真打起来,少爷肯定不敌六儿。当然,五儿的身手也不弱,虽说及不上少爷跟六儿,却也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因此,这趟出门前,家主私下叮嘱过,要他二人不可离开少爷半步,务必保护少爷平安。
「少爷呢?我在马车里挪了个位置可以让他小憩片刻。」六儿走过来问着,却见五儿伸手一指,指向远远树林间的高痩人影。这一看,六儿不禁恼火:「你怎么让少爷自己跑远?!」
「少爷说是去解手,叫咱们顾好货就行了。」五儿说着。这批货确实运得辛苦,少爷沿途盯得牢,下雨了自己不躲雨却只担心车上的货会淋湿,任谁一看都知道他不容许半点失误。
「货有少爷重要吗!这不行,你看他愈走愈远,我跟去看看。」六儿拎了长剑,疾步往树林追去。
「这么不放心?怕少爷被老虎吃了?」刚才请示柳穆清要在此休憩的中年男人坐在树下,吐了一口口水,语带调侃地问着五儿。
五儿看他一眼,内心不悦。
此人姓张名铁,是柳月家一大镖局的头儿,在柳穆清面前必恭必敬,少爷长少爷短地喊,可私底下却时常故意挖苦,五儿这一路早就气在心里。
「少爷剑术高明,就算真有老虎也伤不了他,怕就怕有人埋伏,照我说,人心险恶比老虎可怕多了。」五儿正色回话。张铁在江湖上打滚多年,各色人物看多了,根本没将他的嘲讽放在眼里,听了只是咕的一声笑骂:「小兔崽子。」
五儿更加火大,镖局的人老说他们是小兔崽子,说他和六儿也就算了,可怎么连少爷也取笑进去!偏偏这趟路途遥远,又不能不靠他们押镖,真是气煞人也!幸好,过了这片树林就进入江苏地区,到时沿路都有柳月家的人接应,就不用看这群人脸色了。
「张铁,干嘛跟他闲扯淡,人家身娇肉贵的,跟咱们搭不上边,有啥好说!」
有个满口黑牙的大老粗咧嘴,边枢牙边嚷嚷。
五儿索性装聋作哑不再理会,少爷叮嘱过不许跟镖局的人起冲突,他不想让少爷为难,虽然他心里实在替少爷抱屈,这些押镖的私底下老爱说少爷细皮嫩肉挨了苦,又说他少了家主夫妇那股浑然天成的领袖大器,可是,少爷才十八岁,嘲讽他的人怎不想想自己这个岁数时在干嘛?搞不好成天只想着娶媳妇呢!况且,少爷长年读书练武学习经商,这几年开始打理生意更是日日勤奋不敢懈怠,这份辛苦可不是外人能够体会……
只是,怎么少爷和六儿还不回来?
一阵凉风吹过,树林间,十来个大汉或躺或坐,睡了一大半,就连马儿都悠哉晃着尾巴。
秋日午后,凉爽正好眠……
忽然,彷佛不经意似,几匹马同时轻踏了几下。
张铁以及几个年长壮汉立刻伸手去摸兵器,电光石火之间,四面八方一下子有如爆炸似,冲出一群大汉,有的从地洞陷阱中跳出来,有的从高耸树梢上一跃而下,更有好几个手持弓箭,瞬间只听见咻咻几声,全部马匹立刻举蹄乱蹬、大声嘶鸣!
「有埋伏!大家两两一组背对背!小心中箭!」张铁立刻大吼。
所有镖局大汉迅速抽出兵器,两个两个靠在一起,五儿才刚抽出长剑,却猛地被人一把拎过去,转头一看竟是张铁。
「我来掩护,你快去带少爷离开,他若不肯,你跟六儿将他打昏扛走。」
五儿登时愣住,诧异看着他。「那你们呢?」
张铁呸地骂道:「还有时间管别人!总之你带了少爷就快滚,看这情况大大不妙,他若有半点损伤,我有何颜面去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