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医书吗?她忍不住好奇翻开,却看到一个个画得活灵活现的美男子在那儿搔首弄姿、频送秋波。
里头还有一张画的是个丰神俊朗的超龄美少男,穿着象征神圣的白色衣袍,做出潇洒的拨头发姿态,旁边龙飞凤舞地写着:京师医药研究学院毕业生代表诸葛小春敬上之勿忘画中人。
仙童震惊了好半晌,这才勉强收起下巴,低声喃喃,“杏林界果然很复杂。”
果然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可以理解的。
但是诸葛小春……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皇宫里鼎鼎大名的御用神医也叫这个名字,不过这位诸葛御医今年都六十好几了吧?都是白胡子老公公了。
“这是几年前的书了?”她把书翻来覆去,找寻着蛛丝马迹。
这该不会就是他们那时候读医药研究学院时的毕业纪念本吧?有爹吗?
她仔仔细细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可是上头都是当代赫赫有名的神医年轻时候的模样,甚至包括罗一品。他年轻的时候没胡子,长得还挺英俊的,怎么越老看起来越慈眉善目到有点滑稽呢?
苍术可比他帅多了。她心窝一暖,甜蜜蜜地想。
咦,怎么就是没有爹的画像?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同学吗?”她自言自语,满是疑惑。“噢!烫烫烫!”
她又被烧到短短的火折子烫着了。
找不到家传的医书,仙童又是失望又是懊恼,但不知怎地又觉得有点松了一口气。
“仙童,你也太没骨气了吧?”她敲敲脑袋,气愤道;“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他绝对是把医书藏到更隐密的地方去了,哼哼,说不定是藏在他自己的房里,因为心虚嘛。”
对,她越想越有可能,只是医书若真是被罗一品藏到他屋里,那麻烦就大了。
溜进无人住的藏书阁找书是一回事,要进去罗一品的屋里翻找医书又是另一回事,难度当场提高五百万倍了!
“天哪,你就不能让我轻松一点吗?一定要这样整我吗?”她仰天哀哀叫。
*
因为晚上去作贼,所以仙童第二天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没精打彩有气无力地来到大院。
这些日子来,大家都拿她当自家人看待了,所以从一开始由丫头送饭给她,到现在她也跟着所有人坐大圆桌一道吃饭,热热闹闹得就像个大家族一样。
这种感觉温馨到常常令她忘了自己是谁,又是来干什么的。
因为“一品回春院”里人口众多,包括十几名大夫、二十几名助手,十几名小学徒、三十几名佣仆大娘丫头,外加十数名护院,光是红木大圆桌就得开上十桌。
仙童自然是被推去坐首桌,就坐在笑眯眯的罗一品和深情款款的苍术之间,有时候香圆会搬椅子挤进她与罗一品之间,热切地和她商量着周年庆该办什么活动或是打什么强档促销之类的。
今天早上香圆压根没注意到她脸上的黑眼圈,也没发觉她大哥心疼仙童的温柔眼光,就硬生生卡位。
“仙童姐姐,我想到了!”她兴匆匆地开口,“不如来做个‘全民健诊大优惠’如何?比方说来一个打九点五折,来一双打九折,集三个人就打八五折……以此类推,你觉得如何?”
“很好呀,但是……”仙童睁着一双熊猫眼,努力振作地笑着。“你应该问问你爹一声才好,毕竟他才是‘一品回春院’的主子,而且他就在你右手边。”
“你们?”
“嗯咳!”罗一品清了清喉咙,对仙童有掩不住的欣赏和喜爱。“听见人家仙童恩公说的没有?你真该跟人家学学,那才叫做大家闺秀的气质和风范。”
第7章(2)
仙童听得越发汗颜,心情复杂矛盾的对着他迟疑一笑,“呃,罗神医,你别叫我仙童恩公了吧,听起来好像什么坛还是什么庙里在拜的那种……就唤我仙童吧,还有,其实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真的。”
“仙童恩公,你真是太谦虚了。”罗一品听得很感动,忍不住又对着女儿啰啰唆唆,“听听!你听听!人家说话多么温良恭俭让啊!”
“我也喜欢仙童姐姐的温良恭俭让啊,但是爹啊,你别忙着叨念我了,先看看我企画的内容怎么样?你喜欢‘全民健诊大优惠’这个点子吗?”
“哎哟,说起你那个全民见鬼大优惠……”罗一品挑起苍眉。
“是全民‘健诊’大优惠!不是见鬼啦!”香圆气急败坏的纠正。“我要见鬼大优惠干什么?又不是要观落阴——”
父女俩你三一口我一句又吵了起来,同桌的其它大夫早就见怪不怪了,依然面不改色地喝着粥,已经被训练到不至于常常喷饭了。
“要不要把他们……”仙童虽然也见过几次,但她还是忍不住求助地瞥了苍术一眼。“先隔离一下比较好?”
苍术伸手越过香圆,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微微一笑。“不打紧,他们在练肺活量。倒是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好憔悴。”
一提到昨晚,她的神经顿时绷得老紧,努力挤出希望是神色自若的笑容。
“我、我昨晚有睡啊,很早就唾了,早上也起得很晚,半夜都没有起来……总之,我睡了很久很久,但是可能作了噩梦吧,就睡得不好……脸色差了点。”
“作噩梦?”他满脸关怀的问:“很可怕吗?待会儿我熬碗安神汤给你喝,咱们再到普救寺上个香!”
“不、不用了。”她怕现在去庙里会给雷劈。
“可是你不是作噩梦吗?”
“对呀,我梦见香圆开一帖整胃健脾的药方子给我吃。”一时情急,仙童只好信口胡诌把香圆拖下水了。
不过她瞎掰的这个理由却获得了苍术的信服,而且是毫无困难的,因为他心有戚戚焉。
“我明白,我明白,的确是个可怕的噩梦。”
“对啊。”她心中暗自歉疚的望了还在跟父亲五四三的香圆一眼。“所以我吃点热粥和小菜,把那种感觉冲淡就行了。”
“好好,来,你快多吃点。”他急忙替她夹菜。
“谢谢……啊,太多了、太多了……”她受宠若惊,脸红心跳地看着他替她夹得似小山高的美味小菜。
别人还要吃呢,怎么全都夹给她了?
唉,他为什么待她这么好?害她的罪恶感更深更重了。
*
在藏书阁里找不到她爹的医书,仙童无计可施之下,也只好盘算起该怎么进去罗一品的屋子里。
晚上一定是不成的,因为他在屋子里睡觉,白天困难度也挺高,虽然罗一品大多数辰光都在前头的医厅帮病患看诊,不常回屋去,但因为白天佣人来来去去,光是丫头就会不小心撞见三、五个。
“该怎么办呢?”她坐在凉亭里大大叹气。
真是太煎熬了,顾忌这个又顾忌那个,既想要报复,夺回医书,又不想伤害她心爱的男人,最喜欢的小妹妹,还有“一品回春院”里的每个人。
她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再不也会像伍子胥那样一夜白头的吧?
仙童曲抱着双脚,下巴靠在膝头问,瑟缩地蜷坐在凉亭的石椅上,盯着石桌上头忙碌搬着小米粒的一行蚂蚁。
如果可以像蚂蚁一样只为生活奔走,没有仇恨,也没有包袱,那该有多好?
可是看到蚂蚁搬米粒又让她想到自己在码头上当捆工扛谷包的血汗回忆,她记起了自己咬牙经历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