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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咧了咧嘴,笑意腼腆,低声又嗫嚅道:「婆婆和几位子、大娘直夸我女红学得快、学得好,我就得意了,时不时就想裁几套衣物、绣几块帕子,女儿家的衣衫我裁制得够多,我自个儿穿得挺好,也足够默儿的,然后……然后就想试试男子款式,这不,这些年裁制出来的东西,不论好坏都塞给孟大爷将就了,他收了我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又回赠一些什么,如此有来有往,才会被大伙儿误解,我跟孟大爷……真的……是没影儿的事。」

  一说完,她略喘地吁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到快要晕厥似的。

  但她没晕,也不能晕。

  她意志依然清明,对在场的几位长辈福了福身浅笑道:「酸梅汤还有一大壶呢,我瞧几个孩子喝得挺好,就暂时搁在这里了,嗯……灶房里还有些活儿,那、那我先回去,晚些再过来收拾。」

  抛下话,她谁也不看,谁也不敢看,连默儿她都忘了要招呼,转身就走。

  这样,着实不好。

  这般,着实是胆怯之举。

  她知道的,但还是不知该怎么坦然面对。

  于是躲回自个儿的小居处,她缩在灶房里专属默儿的那个小角落,坐在小凳上埋首膝间,将自己抱成圆圆一团。

  半晌过去,有脚步声朝她踏近,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那人儿靠了过来,张臂环住她,软软唤着,「姊姊……」

  她闻声抬起头,对着默儿明显忧郁的脸蛋轻轻一笑。「默儿怎么啦?为何不开心?」

  那张朱唇嗫嚅了几次,才踌躇地蹭岀声音。「姊姊不开心。」

  「我在笑呢。」姜回雪弯眉眯眸,露出大大笑靥。

  「……姊姊在哭,脸好湿。」柔荑探来帮她拭泪,一又一下,擦得认真。

  姜回雪还是笑,抓下自家妹子的小手,柔声道:「即便在哭,心里也是欢愉的、开心的。」

  「为什么?」真不懂了,她把姊姊抱得更紧。

  「因为是真心喜爱啊。」姜回雪拍拍妹子的背心,额头轻抵她的额际,心绪仿佛也宁定下来。

  真心喜爱,深切体会,但得不到,不能去得,所以欢喜中有千丝万缕的怅惘,怅然若失间却也尝到一生难得的情怀。

  不该有什么遗憾啊,即便有了,也该是很美丽的东西。

  「姊姊不哭了,好不好?」不求甚解的姑娘要求的不多,只要姊姊好,就心安。

  姜回雪又是一笑,这次开怀些了,笑声如琳琅。

  「好,不哭的。」她阖下眼,轻轻叹息。

  第六章 做错什么了(1)

  「师兄留神!」

  那把淬过剧毒的大刀横劈过来时,孟云峥慢了半个呼息才觉察到。

  他听到师妹穆开微厉声提点,嗅到刀上弥漫的毒液气味,那刀在穿透林间和叶缝所洒落的天光下泛出青火,应是毒液遇到日阳,加之迅雷般不断挥动才有此诡谲之状,他闻到那腥臭味瞬间变浓,对方抡刀横劈带起的风动扑面而至,刀刃离他颈部不到半指之距。

  但他不退反进,空手入白刃,成功夺下对方那把毒刀后,一记虎爪偷心隔着皮肉抓住恶人三根胸骨,将对方整个抓起再「砰!」一响掼倒在地,那人胸骨被抓裂、背脊骤损,直接昏死过去。

  「师兄!」穆开微将逃到林子另一边的几名贼人解决后,迅雷不及撞耳飞蹿过来。

  「无事。」孟云峥逮到的是大头目,亦是地近南蛮的这个组织中武艺最高之人,但再怎么高,与他的身手相较仍差上一大截,不该容对方有近身的机会。

  之所以查案查到南蛮,起因是天朝皇上兴昱帝的内廷竟有来历不明的药丸流入,被搜查出来的药丸由太医院查验,竟是专为男女愉情而制的秘药,虽无毒,但多食必然成瘾,将逐渐掏空身体根本。

  被偷偷下药喂食了近三个月的兴昱帝自是勃然大怒,凌迟处死对天子下春药的嫔妃,连夜召「天下神捕」和「六扇门」大掌翼进宫,命二人连手彻查。

  孟云峥与师妹以及一票「六扇门」弟兄兵分好几路,以药追人,厘清药丸流进帝京、混入皇帝后宫的路线,最终摸到根源,能令人上瘾的愉情药丸出自南蛮这群恶霸手中,他们有地、有药种、有人,除制出春药,还制出让人更易成瘾的大烟药丸,用以控制手下。

  此毒危害之深不可想象,兴昱帝一想到自身可能被谁控制住,如提线木偶般不得自由,就夜夜惊魂不得安眠,遂命孟云峥、穆开微合南边驻军和地方官府之力,将远在南蛮作恶、祸及天朝廷的这颗「毒瘤」彻底除去。

  往南边布局已有月余,终在今日一举攻破贼人巢穴,擒获贼首。

  这山林甚大,暗藏无数瘴疠之地,孟云峥将擒到的大小头目交给地方官兵看守,轻身功夫一使,迅速往深林间搜寻。

  一切宁定,无任何异状,一刻钟后他正欲返回与众人会合,却见师妹跟在他身后,他甫转身,师妹就等在那儿,歪着脑袋瓜打量他。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

  这一次他没使轻功,而是一步步踏在积着厚厚腐叶的泥土地上,往来时路走。

  穆开微放下盘胸的双臂,随即跟上,道:「师兄心不在焉。」

  孟云峥扬首挺胸继续走,尽管伟岸高壮、脚大似船,踩在潮湿腐叶和厚泥上的每一脚皆轻稳不留痕迹。

  穆开微又道:「对方那一招不应该对师兄造成威胁才是。」

  「嗯。」孟云峰低应声,双目直视,脚下不停。

  「所以才说师兄心不在焉啊。」叹气。

  「……嗯。」他下颚微绷。

  「不仅是今日才这般,自那日离京,师兄就古古怪怪,冷峻寡言,不知道你的人当以为你本是冷硬脾性、不苟言笑,但咱跟你那是谁跟谁啊?咱们自小有架一块打,有祸一块闯,你知我,我知你,师兄是有心事呢,还当我看不出吗?」

  「……嗯。」这次沉默较久,才听到他应出声,而且近距离去看,会发现刀凿般粗犷的面庞隐隐透出红泽。

  穆开微眼神飘了飘,静下几息,忽问:「师兄该不是跟回雪姑娘闹翻了吧?」

  啪!啪、啪!

  孟云峥办了一上午的差、刀光剑影中来去,依旧维持得干干净净的靴面,因突如其来脚下发沉,竟让烂泥连续溅上。

  「为兄并无!」他郑重否认,声调近似咬牙切齿,低头觑见沾在靴上的三小坨湿泥,风雨飘摇的心绪当真雪上加霜。

  穆开微沉吟似的轻拢眉心。「也是。倘若闹翻,回雪姑娘不可能还备了驱除蛇虫的香包给你,连我都能分到两个,这阵子南蛮野林里来来去去,这香包功用可大了,蚊蚁不近身呢。」说着,拍拍系在腰间的暗红色香包。

  见到师妹身上的香包,孟云峥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对于默儿每每总要把喜爱之物「忍痛割爱」给他的那般心情,他终于有所体悟。

  那姑娘亲手缝制的香包共四个,他明白她的本意,是要他与同行的师妹平分。

  他的是墨绿色,师妹的是暗红色,他一个佩带在身上,一个系在座骑背上,师妹同他一样一个自用,一个给座骑防蚊叮虫咬。

  然后当那日要把暗红布底的香包给出去的时候,内心之沉重,前所未有,他竟然生了私心,想暗中独占。

  他都已独占那一篮子蜜枣糖糕了,以为这样就心满意足,未料啊,人心如此诡变,连自己这一颗心都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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