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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彦随手按下往上的按钮,鼻尖埋进文件夹襄,显然没工夫注意到身旁的陌生人。
再等两秒钟。——他没反应。糟糕!电梯快到了,而他们两个不同路。她干脆发出一声低低的抽噎引诱他。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眼光从手中的文件移开,转而投向她的侧面。
成了!
时彦,时彦,别让我失望。
“咦?”惊喜的叫声,他的确没令她希望。“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就是上回搭他霸王车的小女生。自从那夜分别之后,他一直以为两人不会再有机会碰面,没想到居然在他的公司里重逢了。真巧!
“我?”小女生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迟疑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他。“先生,我认识你吗?”
“你忘记我了?”这也难怪,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在她心中,他只不过是借她搭个便车而已,难怪她记不得他的长相。“小毕,我是时彦哪!”
“时彦?”合着泫意的星眸迷惑地眨了眨。
“对,上个礼拜你跟其他女生打架,就是我——”“啊,时彦!我想起来了。”呆子,你啥不好记,干嘛尽记着我跟别人打架?“上次真是多亏了你,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向你道谢,可惜忘记留下你的联络电话,没想到又遇见你了。你在这里工作吗?”
“对。”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文件。“你呢?”
一句简单的询问却让她红了眼眶。
电梯门恰好在此时打开,她的唇角勉强扯出心酸的弧度,同他摆手说再见。
“我是来迭文件的……没事啦!拜拜,我走了……没事。”
明摆着就是“有事”的意思嘛!时彦按住电梯门不让她走。
“怎么啦?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他向来喜欢小孩,而她看起来实在比孩子大不了多少,当下刺激了他爱屋及乌的精神。
“我……没事。”莹亮色的晶泪悄悄滚下脸颊,立刻被她坚强地拭去。“你去忙你的,我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
“没关系,如果你受了委屈,不妨说出来听听看。”他十分钟前就该上去五楼的科技部开会的,主任石藤清八成在楼上跳脚了。
没法子,谁救他护短兼心软?如果是个陌生人在他脚跟前哭得打滚,他还能当作没看到,自顾自地走开,但是毕敛眉与他好歹相识一场。
上回迭她回到宿舍楼下,才知道她的老家在苗栗,她今年才十七岁而已,就得独自上台北租屋求学。异乡游子的生涯最是凄凉,倘若她遇上了无法解决的困难,而他又凑巧帮得上忙,何乐而不为呢?
“走,我请你喝下午茶。”
他先以分机通知石藤清的秘书,再领着她来到地下室的员工餐厅,坐进高级主管专用的咖啡座里。
“谁惹你伤心了?”他啜饮冰开水,等着两人的茶点送上桌。
“我同事。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骗我,害我刚才在人事部丢了好大的脸。”她恨恨地握紧玻璃杯。
“你在哪家公司工作?”白天的她看起来又乖又纯真,实在很难与那夜抡起球棒揍人的酷劲联想在一起。
“晋辰打字公司。”这是她从“欧亚”的宣传刊物上找到的打字公司名称。”我的同事好恶劣喔!眼看我是公司里最年轻的妹妹,大大小小的杂务都扔给我做,我必须替他们泡茶、打扫、影印、接电话,每天还得顶着大太阳替他们买便当,前一阵子我甚至在自助餐店的门口排队排得中暑呢!”
“真的?”时彦觉得心痛,她年纪轻轻就出来社会打滚,还不时被同事们欺负,也难怪她心理调适不过来,干脆找同龄的小女生打架出气了。
“我替贵公司送过几次打字稿,很喜欢这里的工作环境,满希望有机会来当工读生,于是同事们知道了我的心意,居然联合起来骗我。”她挤出几滴泪水。
有效啦!时彦脸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分明是相信了她可怜兮兮的说词。哈!她就说嘛!像他这种心软的家伙绝对被她吃得死死的。
“他们怎么骗你?”他赶紧追问下去。
“他们告诉我‘欧亚科技’正在诚征工读助理,还假好心的叫我过来试试看,又说他们会事先关照人事主任,凭着两家公司良好的合作关系,安排我跳槽过来应该没用问题,所以我兴匆匆地带着履历表去人事部,结果——”她吸吸鼻子。
“没这么回事?”他万分同情她。
小毕的社会历练显然不够,一般公司哪可能替员工安排跳槽的机会?她一开始就该发现情况有诈才对。
“是啦。我告诉人事主任是晋辰公司介绍我来的,他凶巴巴地说‘欧亚’不缺人,即使有空缺也不接受关说或走后门的应征者,所以我就被骂出来了。”她颓丧地叹口气。
先上同事的当,按着又莫名其妙挨骂,毕敛眉今天可真是倒楣。
“无所谓,你还年轻,不愁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他安慰地拍拍她手背。
开玩笑,她可不是专程跑来听他说空话的。
嗯,开始进行B计画!
此时服务生送来他们的茶点和蛋糕,她主动接过自己的黑森林慕司,操起小银又唏哩呼噜地扫进肚皮里。
三十秒。时彦看呆了,好个风卷云残哪!
她一口灌下红茶,招手叫服务生添热水,一面用垂涎的眼光觊觎他的樱桃派。“你不吃?”瞧她一副似乎巴望他点头的馋相!
“给你。”他如她所愿。这回只花了二十秒,他的樱桃派就只剩下樱桃屑。“你多久没吃饭了?”
她简直像投胎的饿死鬼出生在饥荒时期。
“每天都吃呀!”她纳闷地看着他。“今天中午还吃大餐咧!一碗榨菜肉丝面。”
榨菜肉丝面也叫大餐?
“那你平常都吃什么?”他问。
“统一肉燥面,味道还不错哦!只是天天吃,已经吃得有点怕了。”她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两三张白纸,当着他的面开始计画未来。“打字公司的月薪才八千块,扣掉五千块的房租,偶尔能吃顿排骨饭就该偷笑了。”
她居然可以用三千块钱熬过一个月?!时彦忆起自己上个礼拜才花了三千元购买音乐会的贵宾席票券,蓦然惊觉自己竟是如此的奢侈。
“劳基法已经规定,本年度的基本工资应该有一万四千多块,不是吗?”
“去跟我的老板说吧!”她扮个鬼脸,拿出一份报纸的分类广告。“算了,就当我跟‘欧亚’无缘,顶多再找个工作罢了。时彦,你应该满有社会经验的,给点意见如何?你听听看,‘征柏青哥柜台小姐,可工读,底薪两万八’如何?两万八耶!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那么好康的工作。”
敛眉一一圈选符合她要求的工作机会。
“你在开玩笑!”他差点被热咖啡呛死。“出入柏青商的顾客以小混混或黑社会的人居多,你不想活了?”
“不会呀!我陪同学去玩过,那里挺热闹的呀!”她眨眨纯洁的大眼睛。“要不然试试这家好了,‘电话交友中心诚征接线生,高底薪,福利佳,无不良交易’。人家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无不良交易。嗯,好,我寄份个人资料过去试试看。”她从纸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履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