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异口同声。
程祯失笑,他们的默契和过去一样好,他就说他们是再适合不过的人。
「我到蜀州接任知府,历练几年再回京城,就能高升。」这是岳父告诉他的,呃,是马家的岳父。
他居然是接钱知府的位置,还真巧。
「溱观,你过得好吗?」
「嗯,过得很好。」自从爹娘离开,她再没过得这般好过,有人护着宠着,事事兜着,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害怕。
但为了秋汛到处奔波,她黑了、瘦了,略显憔悴,这副形容看在程祯眼里,他着实心疼。
「倔强,我不在,你怎么能过得好?没关系,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吃苦。」
陆溱观蹙眉,他哪里来的自信?又怎会自以为没有他,她便过不好?
「溱观,不要再生气,跟我回去好吗?」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懂,她并不是因为生气才离开,而是因为死心、因为看破才远离。望着熟悉的男人,他的喜悦、兴奋毫不掩藏,她无法蒙住眼睛欺骗自己他对她无心,可是她不感激也无法心动,于她,他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放开我,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她试着让他冷静。
她冷淡的声音凑灭他的热情,他松开了手。「对,不要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谈。」
「老实告诉我,你把马茹君扶正了吗?」
程祯神色一顿,说不出话来。
陆溱观嘲讽的勾起唇,她果然没猜错,她太清楚前公婆的性子,就算他不乐意,他们都会逼他这样做,何况利益摆在眼前,他又怎会不乐意?
「你离开那么久,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他呐呐地替自己找借口。
她一直不确定再见到程祯,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她现在明白了,是无悲无喜,是淡漠到找不到情绪。、
原来爱恨相依,无爱便也无恨,她松了口气,程祯之于她,已经彻底过去。
程祯顿时感到有些不安,看她的眼神、她的表情,还有她噙在嘴角的那抹笑意,再再都告诉他,她不在乎他。
「程大人,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陆溱观说得清楚明白。
「不,有很多可谈、得谈的。我知道你生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太冲动,你明知道我有多为难……」
「够了。」她伸手,阻止他往下说,再多的解释都是越描越黑。「程大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谁说的,我知道你为马氏而愤怒,但我们是夫妻,这件事谁都不能否认……」
「我不愤怒,真的,你与我已经是陌路人,也是真的。」
「要是你不生气,怎会说我们是陌路人?我知道你伤心悲愤,委屈难平,我知道你觉得我对你不公平,统统是我的错,我不否认……」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他突然发现,她脸上波澜不兴,没有喜怒哀乐,面对他,似乎再也没有半点感觉,她放下他了吗?
不可以,他是她的丈夫,她怎能轻易放下?
再度拉住她的手,程祯恳求道:「溱观,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你知道吗,为了你、为了我的承诺,我有多努力,我现在已经是四品知府,再过几年,我就能够升上三品大员,到时我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到时我可以给你依靠,到时……」
陆溱观对他更失望了,同是女人,她甚至为马茹君感到悲哀,哪个女人愿意成为男人的垫脚石?
「程大人,请你把话听清楚,我们已经和离,再也不是夫妻。」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怎么可能?」
「那纸和离书已经送到衙门登记过,不相信的话,程大人可以回京问清楚。」
她的话像把斧子,狠狠劈上他胸口。
过去他不知道她对自己这样重要,直到她失踪,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身边人很多,可寂寞却像张网子,把他兜头罩住,他的快乐变得空洞,他的成就变得缺乏意义,他开始感到害怕,害怕彻底失去她。
不,他不能和离!
「我们找个地方认真谈。」他坚持。
她摇头,比他更坚持。「没什么可谈。」
「就算我们已经和离,水水是程家的女儿,她姓程,你无权把她带走。」
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手一掐,她便痛得无法呼吸,便只能被他牵着走。
品香楼的包间里,他们面对面坐着,陆溱观板着脸,她把程祯的自私看得透澈。
他行事只为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如果是她,她不会让喜欢的人为难,她会在乎对方的感觉重于自己的感受。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一再压抑、一再妥协,才会为了他的快乐,逼迫自己伤心,是她让自己的纵容成了他自私的资本。
程祯在说话,她保持沉默,他很努力地说服她,可是她再不会被说服。
「我想你在京城长大,必定不会走远,没想到你比我想像的更坚强……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不会这么做,可我无法违抗天家懿旨,我只是个小小的……」
同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可越听越心凉。
他说但凡有一点可能?唬谁呢,牛不喝水,还能强按牛低头吗?若不是马茹君可以带给他好处,他怎会点头?他虽看不起马家作为,可马家势力好用啊。
他真有嘴巴上说得那样在乎她吗?如果在乎,既然认定她在京城,既然非要找到她不可,为何还要离京到蜀州,这不是自相矛盾?
真理只有一个,于他,仕途家业远远比妻子亲人重要。
她是真的不生气了,与放下不放下无关,而是他已经成为她远古的记忆。
小时候她养鱼,鱼死掉,她哭过两、三天,然后伤心复原、然后结痂,然后若干年后想起,再不疼痛。
他对她,也是一样。
陆溱观不应声,任由他讲到满意,直到他歇口,她才道:「开条件吧!」
「开什么条件?」
「要用什么条件才能与你交换水水。」
他说那么多,她半句都没听进去,她不想破镜重圆,仍旧坚持当初的决定?不!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硬着心回道:「水水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说,有什么可以交换?」
「你还年轻,前途光明,未来三妻四妾,想要多少儿女都不是问题。」
「依马氏的性子,你以为我可以三妻四妾吗?」
「那就让马氏替你生儿育女。」
「你说马氏身子有病,不能怀上孩子。」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她治病。」
她宁愿帮马氏治好不孕,也要带着水水离开自己?是他估计错误,她对他已经厌恨到这等程度?程祯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蔓延。
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两个人互视,明明曾是亲密的枕边人,可如今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显得陌生。
她不像他认识的陆溱观了,记忆中的她,总是以他为尊,事事为他着想,她的要求很少,他快乐、她便满足,是什么改变了她?
她也觉得不认识他,明明是一个再自私不过的男人,她当初怎么会傻傻地相信他会她撑起一片宁静安和的天?
他们有相同的讶异,只不过程顾看见的是陆溱观的改变,企图拨乱反正,而陆溱观则是意识到错看了他,深刻反省自己。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相视片刻,程祯下了定论,他朝她伸手道:「溱观,别闹,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