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青梅竹马突然一夕成为夫妻,以前不曾在意的事,现在都教她紧张,无论是自己的衣着、两人相处时与他的应对……每一次见到他,她总是心儿直跳,一颗心像快不是自己的。
直到见了他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明玑下意识摸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察觉安在,这才定了定心神,微微露出笑容。「茶顺口吗?」
鄂士隆喝出她的心意,盖杯微笑。「顺口,谢格格美意。」
明玑心口不禁泛甜。「额驸喜欢就好。」
此刻,近看她垂下的娇颜,鄂士隆忽然皱了下眉,貌似不解。「数日不见,怎么格格清瘦许多?」
记忆里,刚成亲时的她身形适中,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她却不见丰盈,身子骨反而越来越清瘦。
为此,他叮嘱下人关照她的用膳,好不容易前些日子才把她养胖了点,怎么他一离家半月,她又瘦回原本的样子了?
「我……都有按时用膳,怕是额驸太久未见,记错了吧?」她不敢说实话,说她一天只进两餐,而且还要丫头帮着吃菜。
「大概是我太久没见到格格了。」鄂士隆也没有追究,反而柔问:「传膳了吗?」
「传了。」
「那请格格与我一同用膳。」偏厅里,下人们已经摆妥饭菜,等着两人入席。
「额驸请用。」坐下来,她立即为他端来一碗汤,汤里烹的是湖南的毛蟹,是宫里赐下给诸位已嫁格格的当令食补。
「不,格格先用。」他将汤送到她面前,要她先喝了那碗汤。「蟹汤鲜美,定能补补格格的身子。」
「好吧。」这原是为了他才特地吩咐的菜色,但听见他语气里的关爱,明玑也只好低头喝汤。
然而,鄂士隆见她只喝了几口汤,便对着碗里的蟹脚不知如何下手。
他于是道:「我帮你弄。」
见他主动为自己效劳,明玑心里更是涨满一股暖意。
「好吃吗?」
「好吃。」他为自己剥的蟹,当然好吃。
他贴心地笑。「那让下人明天再帮格格烹汤,让格格多尝点鲜吧?」
「谢额驸。」
鄂士隆注视着她的娇颜,再度扯开笑。「不必谢。」
他的温柔再次令她心悸,以往这简短的三个字,从不曾让她不知如何接词,然而她现在却莫名无措,只好转个话题。「额驸,我有一事相问,不知道可不可以……」
「嗯?」面对她的要求,他永远如此耐心。
「过几天是红豆的祭日,我想上西山为她念祷,可以吗?」
鄂士隆了解她与丫头们的感情深厚,尤其是红豆,自是不会阻止。
「好,到时候我陪格格一起去。」
第2章(2)
用完膳,鄂士隆便回书房处理自个儿的事。按例,他与府里的管事,每天都会在晚膳后议事。
尤其这次他离家半月,要处理的事想必繁多。
放下手中书卷,明玑突然想,等会儿该不该给他送点宵夜过去?
她有些怕误了他的事,可要是不去,今晚她就见不着他的面了。
因为成亲至今,鄂士隆都在自己房里过夜,未曾上公主府与她同眠。
她贵为公主,礼法规定两人本该分房,再者当时两人年纪尚小,总是一同玩耍、一同读书,相处上更像玩伴,所以明玑也不觉得有何不对。
如今两人长大,额驸对她关爱有加,她也对他体贴入微,两人之间一直守着公主与臣下之礼,相敬如宾,她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夫妻。
虽然……红豆曾经告诉过她,真正的夫妻得晚上睡在一起才算数。
为什么要睡在一起?
这个问题,明玑一直没有想通。
大婚之后,他们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日日都会见面用膳,且两人都戴上了互许鸳盟的信物,难道,这还不算是夫妻?
她不明白,可惜红豆也去得早,如今再没人为她解惑了……
抬起水眸,她看见在桌前嗑着核果的绿豆,一时忍不住便问:「绿豆,你觉得真正的夫妻该是怎样?」
「夫妻?」正忙着咬核果的绿豆一愣,不清楚格格怎么问她。「格格,一男一女拜了天地,不就是夫妻了吗?」
「还有呢?」
「还有啊……」可惜绿豆连成亲都没有,也是个二愣子。「这既然是夫妻嘛,那么做丈夫的就得天天给妻子好吃的,每半个时辰问妻子饿还不饿。」只要这样她就满足。
嘘寒问暖?这他们有啊……
「那,睡觉呢?」
绿豆愣住。「什么睡觉?」
「就是……」她不自觉小声,也不明白怎么心慌了。「夜里两个人睡在一起……」
「为什么要睡在一起?万一他会打鼾怎么办?」绿豆皱眉摇头。「不不,床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睡。」胖子怕热,她不喜欢有人黏着。
明玑想想有理,万一他会抢她的被子怎么办?
还是分开睡好点……
想想觉得妥当,明玑决定还是别思考这个问题了。
「格格,您要不要吃干果?绿豆帮您刨好不好?」
明玑被她的话拉回心神,看着满盒的核果,忽然想起鄂士隆也喜欢干果,不禁灿烂一笑。「刨吧,等刨完了,我们一起给额驸送去。」
书房里,烟熏环绕。
鄂士隆背着手站在中央,等着李管事一件件唱着贡品清册。
白银五十万两、苏绣五千疋、珊瑚九尺、玉器百余……贡册绵长,不难看出为了筹备贡品,下了多少的心血。
他的父亲以大学士身分蒙先帝赏识,而后受到当今圣上的重用,任过江南巡抚,如今是两广总督,掌管广东广西两省的税赋,每逢万寿节纳贡,总是鄂士隆最关心的事。
「额驸,总共是一百二十项,实点数量与清册相符。」唱完了贡册,负责北运贡品的李管事便恭敬地把册子呈给鄂士隆。
他是父亲鄂海身边的总管,长年追随父亲于广州,一直是父亲的亲信,大小事情都交给他打理,此趟为了运送贡品,特地北上进京。
「今年的贡品项目比起去年整整多了二十……」摊开贡册,鄂士隆看到最后,却对李管事皱眉。「不过,总数似乎少了点?」
眼下这贡品项目是多了二十没错,但各项贡品的数量都比去年来得少,尤其是珍珠、珊瑚等稀贵珍宝,进贡的数量锐减,只有苏绣的数量最多。
「额驸好眼力。」既然被他看出提问,李管事也只好解释。「今年湖南水灾,江浙也闹蝗害,南方的岁收老实说不好啊……」
鄂士隆合上册子,道:「那是湖南江浙,但我们两广岁收百万余两白银,那可不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吧?」
广州地占港阜要冲,光是海港的赋税就大于得看天吃饭的两江,要说因为天灾而缺银子,绝对说不过去。
「大人也是为百姓着想,毕竟与民生养,自然得耗费银子养民,所以这贡礼也就不比往年铺张了。」
李管事的解释虽然有理,但鄂士隆身在官场,懂得事事多假设。「万一两江总督舍得铺张呢?谁都知道今年江南又闹灾,倘若我们的贡品输给两江总督,你说皇上会怎么想?」
尤其现今的两江总督富祥是他父亲昔日的政敌,他去年曾在皇上面前参过父亲一本,说广州「洋船入港不只万艘,两广税赋不只百万」,意思是两广总督钱银满袋,岁贡的总额却输于天灾频频的两江,颇有藏贡之嫌。当时靠着他的好友,也是皇上亲手足的荣巽亲王安书担保,才躲过祸事,如今遇上纳贡这节骨眼,他不能不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