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了吗?
不,他不会察觉的,毕竟有个冒牌公孙令在朝中,他又怎会知道正牌的公孙令就在他面前?何况她现在的外表是「迎春」。
忖着,那些遭她忽视的悲伤随涌上心头。
「发生什么事了?」
应容的声音适时出现,打破了一瞬间凝滞的沉默。
应昭华回神,道:「没事,喵吓到迎春了。」
应容带着随从从廊道另一头走来,看了眼坐在迎春面前的猫,「喵,过来。」
然而喵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掉头靠向宇文恭。
应容也不以为意,毕竟猫儿向来善变,招它时不来,不睬它又来讨蹭。
「听见尖叫声,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应容笑了笑,「家里多了些人感觉热闹多了。」说着面向卓韵雅,再道:「卓娘子尽管在这儿待下,不需客气。」
「谢大人。」卓韵雅朝他欠了欠身。
「你们聊吧,我有事先上衙门了。」应容朝宇文恭微颔首,看了迎春一眼便带着随从离去。
迎春平视他,余光瞥见他身后的随从打量了自己一下,而她神色不变地回视他。
她那但淡漠的神情没逃过宇文恭的眼,垂眼思索了下,他弯腰抱起了喵,随口道:「喵平常并不亲近人,大概偶尔兴起才会如此,别怕。」
「别过来。」他上前一步,她就退上一步。
这可恶的家伙,她想起往他也曾这般吓过她,胆敢再吓她,她就跟他没完!
宇文恭不禁低声笑开,「怎会如此怕猫?」
他轻柔地抚着喵的头,而喵也不断地蹭着他的掌心。
她如此怕猫,那晩又怎可能从涛风阁离开去找卓娘子的猫?
那晚她必定瞧见了凶手,是追着凶手而去的,既然为了凶手而撒谎,不就意味着她识得凶手,甚至是在掩护对方?
「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不需要。」她咬牙切齿地道。
明知不该如此反应,可面对那只畜牲的压力,实在让她从容不了。
不该笑的,可瞧她气呼呼的,他就忍不住笑意,「往后在府里再见到它,就多忍让吧,毕竟喵年纪也大了,容不得半点伤害。」
他说着,蹭着喵的脸,作势要亲吻它,它随即从他怀里跳走,优雅地信步离开。
他向来疼惜喵,不是因为它是公孙抱进应府的,更因为喵的性情像极了公孙,而如今这个丫鬟的性情更像公孙,并非他的错觉。
「那就将它圈住。」
「迎春。」卓韵雅听两人对话听到快冒冷汗,赶紧出声阻止。
她知道她的冷性子,但好歹在一名大官面前给点热度不成吗?毕竟是暂住他人府上,岂能容她造次?这小丫头要是没她在,真不知道坟上的草多高了。
迎春意识自己一再踰矩,只能生硬地道歉。
「时候不早了,这日头也愈来愈晒人,我先回房了。」卓韵雅朝宇文恭欠了欠身,直接拉着迎春走人,省得她那张嘴再吐出教她冒冷汗的话。
宇文恭微颔首瞅着两人离去,哪怕已不见两人身影,他还是收不回目光。
「大人是不是觉得她与公孙相似,所才会特别亲近她?」应昭华走到他身旁,学他目送的眼光。
宇文恭横眼睨去,「你觉得她像公孙?」
「像啊,那走路姿势、那模仿不来的气韵,还有她也怕虫,尤其怕喵……」她说着,直到现在才笑出声,「我记得公孙抱喵回来时,一边抱一边跳,其实要真怕甩开了就好,可她就怕伤着它,方才迎春那举措真像。」
「是吗」
「嗯,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看上那个丫头?」
「想哪去了。」
「大人年纪不小,合该娶妻了,虽说丫鬟只能当通房,但不管怎样,总是要有后才成。」
宇文恭闭了闭眼,没想到连表妹都想替他说亲,「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是那么一回事,你会容许她在你面前造次?」她所识得的宇文恭可不是这般好脾气的人。
是这样吗?宇文恭暗忖着,也许真是因为迎春像极了公孙,他才默许她的放肆……可如此默许,他到底想做什么?不会是因为她俩性情相近,所以他就移情了?他对公孙的感情绝非如此肤浅。
不再细想这个问题,他正色问道:「对卓娘子可有问出什么?」
「卓娘子可精了,四两拨千斤,什么都没打探到,反倒是她在跟我打探你的事,不过我啥都没说。」
「她不知道我的身分?」
「只知道你是京官,但不知道身居何位,不过傅老板应该跟她提过你在京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官,她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会官官相护罢了。」
宇文恭皱起了浓眉。
如果卓娘子不知道他的身分,迎春又怎会知晓?
仔细想来,昨晩提到傅祥因矿山被占,所以希望他伸张正义时,她停顿了下,原以为可能是她怕犯上而不敢指名道姓是谁占了傅祥的矿山,但依她的性子岂会顾忌那些。
要真有所顾忌,与他交谈又会如此失了分寸?
所以,她并非有所顾忌,而是知晓宇文散与他的关系,甚至知道他与七叔向来和睦……
可她怎会知道?
第五章 赏花宴上探端倪(1)
书房里,宇文恭静静地翻着帐本,刚送来帐本的嵇韬就坐在一旁喝茶,吭也不吭一声,直到宇文恭将帐本搁下。
「白瞧了,是不?」嵇韬促狭地道。
宇文恭不以为意地倒了杯茶轻呷着,「所以翻到的就只有这些捡剩的?」
嵇韬佯装不满地板起脸,「什么捡剩的?咱们可是抢得先机,兵分两路的搜,让人连想藏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就是全部。」这一路的辛酸史他就避开不谈了,横竖这根本就是笔无从查起的烂帐。
「不是郑明海说谎,就是李三才说谎,打一开始就没什么帐本,只可惜两个人都死了,无法对质。」
「但是这些帐本倒是能说明船厂也是个肥缺呢。」嵇韬指着其中一本帐本,「其实这些都是船厂里的陋习陈规,大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办事,就是苦了百姓,难为的是,这些不在我的权责之内。」
「先搁着,也许他日有用途也说不定。」
「搁着也无妨。」嵇韬兴致缺缺地托着腮,看着窗外绿林,热辣的日光令他的眸子微微眯起,「李三才和郑明海这两桩命案已经结案了。」
「嗯。」
「你瞧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大伙活着是为了明哲保身,尤其卞下这一带的卫所指挥使是世袭制,父传子,子传孙,只要不得罪顶头上司,日子一样好过,在这种情况之下,谁敢出头招来灭门之祸?」他执掌五军都督,对军政再清楚不过,何况这些世袭子弟的心思压根不难猜。
嵇韬无力地往桌面一趴,「所以呀,我这个官干得也挺无趣的。」虽说他的职责是辅佐总督的民政,监察省级以下的官员,问题是,这跟漕运总督的管辖有所重叠,他有心纠察也没用,而且从军务上来看,他这个卞下兵备道副使的手也伸不进去,因为漕卫不归他管。
「嫌无趣,等我回京时跟皇上说几句,将你调回京算了。」
「别,我可不打算回京。」京城是龙潭虎穴,一个不经心全族人都得搭进去,他还是留在卞下就好。
正打算严正地推辞,却见宇文恭唇角一勾,笑得可坏了。
「你这小子没事吓我做什么?是说,你这两天要回京了?」嵇韬不满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