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伤害你。」他霍然又收紧怀抱,匆惶的感觉她彷佛要腾云驾雾而去。「原谅我,如果我的无意造成你的痛苦……」
「无意?」泪水迸流。她鼓起拳,用力捶击他的心口——假设这片血肉之躯底下藏有心。「你背离了我!把我的爱,以及我给你的最纯净的身和心,一起抛到脑後。你用你的身体背叛我,用其他的女人羞辱我,这麽残忍的作为怎麽可能出於无意?我倒觉得你是「无心」,因为你本来就没有心!」
「恺梅……」他又吟起了低咒,不亚於她的痛楚程度。「我从来不曾丢开你。远在你知道之前,甚至远在我自己知道之前,你早已经锁在我心里。我们俩都付出太大的代价去认知这个事实……」
「不,你才没有心。你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心,连我给你的那颗心也一起丢开了,现在,连我也变成一个「无心」的人了。」无力的拳心垂落在她身侧。「你怎麽可以这样对待我……怎麽可以……」
失了力的弱躯软软坐倒在地毯上。
冷恺群也随之降低身子,将她强箝的紧锁在胸怀内,紧得让她无法喘气,宛若欲揉和进他的身体,化为血肉里的一部分,永远分拆不开。
「恺梅,你了解我的。你一定知道我今天的出现,必须经历过多麽深刻的心理建设。」他细吻着她,绵绵密密,盖满她的头脸颈项,每一寸暴露出来的肌肤,语音中的痛苦,深沉得令人发抖。
「你为什麽要和刘若蔷纠缠不清?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吗?难道她可以给你更多吗?」她徘徊在空洞和迷惘之间,抓摸不到一个实感。
心里暗自偷问,究竟他想说些什麽呢?她已经不敢期望了,怕跃上高高的希望顶峰之後,摔跌得更疼痛……
「你给我的,太够了。」低柔的调子似担心惊着了她。「你懂吗?因为太够了,远超乎我应该要得到的,所以我害怕。」
「害怕?」怔怔的泪水淌在她颊上。「害怕」两字有可能出自任何人口中,唯独不会是冷恺群。他总是充满自信,生命无往不利,对一切事情有肯定的答案,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有害怕的时刻。
「是的,我害怕。」他顶起她的下颚,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给我的爱,美好得不应该发生在我身上。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不该得到它,决定收回去,更害怕我失去了这份爱之後,再也缝合不起来。你信仰我的万能,认为我无所不能,但我只是凡夫俗子,我也有恐惧的时候。一直以来,你的恐惧由我代为安抚,而我的恐惧呢?」
她听得怔忡无言。
「我无处排除掉体内的恐惧,只好设法让令我恐惧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所以我的生命填塞满不相干的女人,刘若蔷、彭姗如,甚至更多遗忘了姓名的。」他执起她的手,也执住她的心。「她们排除了我的部分恐惧,让我相信自己并没有把整颗心耽溺在你身上,也让我以为,即使你收回这份爱,我的损失也仅限於一个轻微的缺口,「冷恺群」本身永远安全无虞。」
「我让你觉得不安全?」她愣愣的发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
他才是让她觉得不安全的主体啊!原来,原来她并非唯一对生命无法掌握的人。
「记得吗?你曾经反问我,如果爱一个人比那个人爱我更多,我会怎麽取舍?我回答你——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他眼中的光被水柔冲淡了,晕化成流萤似的星芒,扑散在她的脸上,心中,脑里。「恺梅,你懂吗?我以为,不让她知道,我就安全了。正如同你自己的答案——逃开。你也以为逃开是安全的,於是,我不让你知道,而你也逃开了。」
「我们俩都做了一件自认为正确的事……」她喃喃接语。其实,却是最愚蠢的。
「没错。我们依循当年的答案而做出动作,却忽略一项更重要的细节。」他又勾起她的下颚,不让她的灵魂之窗迷离。「昔时的题目是「当你爱一个人比那个人爱你更多」,而现在的情况却非如此……」他的语气无法克制的流露出恳求。「恺悔,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多,我们对彼此的爱是等量的,没有谁比谁多或少的顾虑。我们都错解了题目,也导致谬误的答案,同时在承受这个苦果。」
他爱她?冷恺群爱她?
他竟然亲口告诉她,他对她的爱!
她又呆愕了,无法从极端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冷恺群误解了她的没反应,又气又急,突然凶恶的狠吻住她。「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听见了吗?一辈子休想!即使你会因此而恨我,我也不在乎,反正你永远别想逃走!」
啊!这个人……看,一个不顺他意,他又强凶霸道起来了。她真的要和这种毫不温柔的男人共度这一生吗?
玫瑰花瓣的嘴角浮现淡笑,好轻好浅,浅得让人险险忽略掉。但他没有,他注意到了。
冀望的火苗终於窜出一个小小的引燃点。
「可是……」浅淡的笑容转眼蒙上哀戚。「还是不成的。你是冷恺群,我是冷恺梅,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仍然是兄妹,任何发生在我们之间的爱情,叫做「乱伦」邪恶,不洁,永还不会见容於这片天地之间。」
一晃眼间,她熟悉的那个冷恺群又变身回来,嘴角突然浮上坏坏的笑纹,胜似一头狡计得逞的大豹。
「谁说的。」他从长裤口袋掏出两张文稿,递交给她。「你离开的这段期间,台湾早已翻炒过一票新闻。」
文稿是从国内知名的商业杂志剪下来的人物报导。她茫惑的瞧向他,无法聚集足够的心力去读那篇文章。
「上面写着,」他接回来,让她舒服的倚靠在自己怀里,念诵出大意让她明白。「「纵横科技」的总经理冷恺群透过新闻稿对外宣布,已经寻获一位名叫郑金石的老年人,并且证实郑金石是其妹冷恺梅的生父。为了协助冷恺梅一尽为人子女的孝心,特地在阳明山购置一处产业,让老人家安养馀生。冷恺梅也即将在近日完成与生父的认养手续,正式回归到郑氏的香火,剩馀的报导全是一堆废话,不提也罢。」
她错愕的水眸瞪得老大。「什麽?!你是说……」说不出话来了。
「没错,全台湾的两千一百万同胞都知道你的生父是谁了。」他抢在前头先声明。「还有,如果你想责怪我侮蔑令堂的名节,让她亡故之後还得背上偷人的罪名,那麽我只好很遗憾的告诉你,那不关我的鸟事。」
「你、你……」她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缠绕了一、二十年的困扰——他的爱、他们的关系——一夜之间都获得解答。
「郑恺梅小姐,我愿意再给你几天的时间习惯新身分,然後,请你尽速回台湾,到户政机关把这个刺耳的「冷」姓改掉,我会很感激的。」
她想大笑,想大哭,想跳起来大吼大叫,想做尽一切最不淑女、最不文雅的举止,末了,却只能做出要个微笑。
娇涩 美得令他失去呼吸的微笑。
他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落下一吻。他沙哑的喃语将时光回溯到她六岁那年,在一个窄小的凉亭里,隽刻成她水生无法忘怀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