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勇气回头,生怕望进太多她不敢看见的意绪。
冷恺群并未给她拒绝的机会,大手扶住她後颈,微微一使劲,既温柔又蛮横的转过她的脸容。
暗邃魅黑的眸心,明亮得离谱,墨幽幽的瞪孔犹若一泓深潭,没有止尽,召唤她的神魂跌入其中,泅游不出他的魔网……
这男人,光用眼睛便足以取代言语。
「看来,我得补偿你一次才行。」喃语的最後一个音节,消失在她的唇上。
灼烫的吻,攻占了她心头最後一处柔软的隅角。他靠得这麽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身上辐散出的男子气息……一只手臂来到她背後,隔着排档 ,完整地将她簇揽进怀里。他的体温热暧,他的力量强悍,他的吻轻缓而诱惑。
一阵不可遏止的抖颤窜下她背脊。他的吻并不霸道,甚至带着挑情勾逗的意,一点一滴的想掀翻她灵魂深处的光与热。她从不意外冷恺群会再度吻她,她甚至预期了他将会是要走她童贞的那个人。然而,被吻的反应却远比她事先预想的更加强烈。
这是为什麽?或者她的心防其实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
她轻颤着吸了口气,吐纳的频率比往常急切。当这个吻终於停止,她仍星眸微闭,无法立即从极度的高热中回返到人间。
调弄的舌舔了舔她的红唇。
她倏忽回过神,娇怯的右手竟平贴住他的胸膛。要命!连忙抽回来。
她乱了方寸的表现似乎带给他异样的满足感。他的深眸锁住她,微微一晒,笑容却溢满警告的意味
「离那些小鬼头远一点。」
心头莫名的第六感作祟,多年前那种等待某种恶兆降临的情绪,重新盘据恺梅的心灵。
她已经极度倦累了……
只剩下四个月。再过四个月她就满十八岁,在法律上算是成年了。这代表她对自己的行为能力拥有充分的自主权,一切事务不再需要监护人的首肯。
她想离开,转学到必须住宿的学校。
一旦成年了,即使父母反对,她也可以强力的坚持己见,拥有全然自主的自由。最不济,顶多半工半读。她并不天真,也很了解自立更生的苦楚,但,她不想再留在这个各怀鬼胎的世界里,成为旁人暗中较劲的筹码。
所以,上帝,请多赐给她四个月的平稳无波。只要四个月就好……
黄昏,天色晦沉,公车懒洋洋的晃进站,搭载另一波下课的学子通往返家之途。恺梅站在蜂拥的学生中,不需要使力,自然有後方的人将她推拥上车。
走到车厢最後端,幸运的找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她坐下来,透过车窗望向後方的夕阳。公车又摇摇摆摆地起驶,太阳彷佛也丢下她,落在远迢的後方冷望着她。
恍惚间,觉得被整个世界抛弃,心中忽尔浮起一串句子——
是走的时候了
我走向死亡 你们向生
我们之间 究竟谁的运气较好
那只有上帝能决定
生与死的界限之於她,仍然太虚无缥纱。虽然学不来苏格拉底对生命的 脱,她倒有一项观感与这位古老的哲学家是一致的——再不久,就是走的时候了。
「冷恺梅?」试探性的呼唤来自左侧的走道。
她眼一抬,竟然是两位国小时期的同学。其中一个女孩绽出热诚的笑熔,害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因为她实在记不起这两个人的名字。
「真的是你。」长相较甜的同学漾起两边的酒窝。「我刚才一直跟小莲说,你就是国小和我们同班的冷恺梅,她还不信。」
好极了,起码她知晓另一位老同学叫小莲。
「冷恺梅,我们已经办过两次同学会,你为什麽都没来?」小莲的个子较娇小,努力在人潮中求生存。
「呃……」该怎麽说呢?过往的人事很少今她产生回顾的念头。「我没有收到同学会的通知。」只好随便扯个理由。
「真的?」小莲忙不迭地顶了顶身旁的同伴。「一定是寄信的地址有错。小爱,今年轮到你办同学会,赶快把冷恺梅的联络资料记下来啊!」
天!她垂低了头,暗暗叹口气。这厢弄巧成拙了吧?
「没问题。」小爱在夹缝中求生存,发挥优越的平衡感,终於掏出书包里的小笔记本。「冷恺梅,这一次同学会你一定要来哦!去年小莲办得满成功的,很多失去联系的同学都出现了,像徐金雅、陈丽娟、方璀璨……反正还有很多啦,我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嗯?听见熟悉的名字,她连忙抬起头。
「方璀璨也去了?」童年的记忆中,唯一让她称得上缅怀的友侪也只有方璀璨。
严格说来,她和方璀璨交往的机会并不多,不过就是特别记得这位老战友。
「对啊!方璀璨好厉害,她穿绿制服耶!」小爱快手快脚的抄出一串地址,交进她手里。「这是她的地址和电话,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你好像跟她最谈得来。」
哪来的话?她苦笑,当年的自己八成太孤僻了,偶尔和某一位同学多说几句话,就被归分为「要好」。
接过写有地址的纸条,她思量了一下,塞进书包最角落。知道故人一切安好也就够了,她不会特别想接续中断的音符。
叭叭!
公车在红灯前停下来,笨重的车厢外突然响起喇叭声,而且就在她的窗下。
她随意的往外一瞥。
熟悉的跑车映着夕阳,亮灿灿地反射出金光。
「咦?那是你哥哥耶!」两个大女孩踮高了脚尖,望着公车外的低矮跑车。
她微微感到愕然。「你们怎麽知道?」
「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当然知道。」小莲喳呼着。「当年你哥是我们班所有女生的白马王子,你忘了吗?而且,刘若薇好像还为了他和你打过架哩!」
往事不堪回首。
「对了,听说刘若薇联考的目标放在T大,想当她老姊的学妹。」
刘若蔷也就读T大?那麽,岂不是低冷恺群一届?他们俩有可能见过面,甚至旧情复燃吗?她心头一阵烦恶,几乎无法想像刘氏姊妹再度出现在她的生活圈内。
「哇,冷恺梅,你哥越来越帅耶!」小爱仍然在一旁叨叨絮絮,双眼映成两颗心。
她哥哥?深色的秋眸蒙上一层低调。是啊!对她们而言,甚至对全世界而言,冷恺群是她的哥时。只是她的哥哥而已!
她忽然极度想下车。与其留下来倾听老同学的迷醉,不如接受冷恺群的召唤。
「借过。」按了下车铃,她侧过隔壁的乘客,挤出狭窄的车位。「我先走了,很高兴看见你们。」
客套话说完,挤往车门的步子丝毫没有停顿。
「喂,等一下!」小爱突然醒悟。「你还没有把联络地址留给我。」
窈窕的素影凝立在车门口,顿了一顿,终究只是回眼倩笑。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 * *
白热化的风暴掀发於晚饭过後。
冷氏夫妇又准备出远门,预计搭乘夜间班机前往菲律宾的美丽海岛。这回远行的目的以娱乐性质为主,度一趟甜沁的二度蜜月。
从冷恺群和她一进门开始,冷之谦的脸色便古里古怪的,整顿晚餐一迳以诡异的眼光探测着儿子。
「恺群,」好不容易按捺完一顿饭,冷之谦清了清喉咙,终於提出要求,「你有没有空?出门前,我想和你谈谈。」
「等你回来再说吧!」他放下筷子,不感兴趣的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