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傲天不这么认为——」她嘟起嘴。
「不会啦。」银花望了主子一眼,又接着问:「小姐,瞧您这样子,好像真的很喜欢姑爷?」
什么好像?!她横了银花一眼。「你忘记了吗?两年前我带你到庙会,我们不是在古玩摊上遇上一位公子,之后我跟你说,我对他印象很好?」
「是啊。」银花还是听不懂主子在说什么。「那跟姑爷有什么关系?」
「唉唷!」她没好气。这个傻银花。「难道你瞧不出来,那位公子,就是傲天?」
银花张大嘴巴。「啊——您这么一说,他们俩……好像真的……长得很像……」
「他就是他!」真是的!她一跺脚坐回椅子上。「我说的话你都没在记!」
「对不起嘛小姐……」银花求饶。「奴婢是真的没想过咱们姑爷,就是那名公子——」
「不理你。」她一瞪银花,拿起象牙梳子梳起头来。
「小姐,您大人大量,就原谅奴婢这一回——」
经银花再三赔罪,她才把梳子交回银花手上。
银花动作极快,双手一抓一扭的,一个漂亮的同心髻就梳好了。今天琉璃穿了鹅黄的大袖衣,底下一件水绿的绸裙,为讨喜气,银花挑了支缀着珠玉的步摇。琉璃头一稍动,珠玉步摇便盈盈轻颤着。
「我到爹房里请安,你先过去灶房等我。」她望着银花父代。
「奴婢差点忘了。」银花一拍自己脑袋。「老爷一早就被人请出门去了,说是三、五天以后才会回来。」
「傲天呢?」她转头问:「还在库房?」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银花尴尬一笑。
「你唷。」她手戳银花额头。「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了?还不快点去打探清楚?」
「奴婢这就去——」银花方走开两步,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小姐,我刚才想到,如果姑爷就是那位公子,您不就偷偷喜欢姑爷两年了?」
琉璃的脸倏地通红。
「银花!」她一跺脚,虽没回答,可脸上羞态,早把她心意写得明明白白。
「是是,我去我去,奴婢这就去打听姑爷的消息」银花嘻嘻一笑,忽地消失在门外边。
银花回来禀报,就在刚才,「古今斋」的大伙计刚上门,请走了权傲天。
过午,福山领人自「斑竹庵」取来两大缸子的水,正好,权傲天也乘着马车回来了。
琉璃一颗心扑通扑通期待着,说不定他会找人来叫她,可是怎么知道,她从正午等到傍晚,没有,不管是福山还是其它佣仆,都没人上花雨楼找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颗心彷佛跌进了谷里,左思右想,简直要把地板踏出洞来了,却还是想不透傲天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没错啊,昨晚两人处得很好啊,有说有笑的;她也在他面前露了一手,让他知道她确实有两把刷子啦!他也对她烹的核桃炙腰子、三鲜蛋赞不绝口啊——她把昨晚的事反复不知想了几百遍,就是想不出他为什么今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这么想着——就算他忙着做「薛涛笺」好了,在用斑竹庵的水抄纸时,他心里难道不会有一点点想起她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她还真有那个冲动,想闯去库房抓着他的衣襟狠狠摇他一摇,骂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无动于衷,让她如此心焦意乱?
难道他真的忘了,他们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了?
相对于琉璃的烦躁,权傲天这头也没多好过。打从昨晚见了她之后,他向来平静的心湖,就像被人投进了一颗大石头,不只荡出了涟漪,连岸边都被水花给溅湿了。
昨晚他抱她回房之前,他已经在自个儿床前考虑了好半天,到底是该放纵私心留她过夜,还是该要保持君子之礼,送她回房?
老实说,私心一度居胜。他实在喜欢看她睡在自个儿床上的模样,那样甜美、有如梦般精致的脸蛋,就偎在他惯睡的枕头上——直到此刻,想起她憨甜的睡颜,他唇边还是会忍不住泛起一抹傻乎乎的笑靥。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他慢慢察觉不对劲。
他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晚才发现,她每一翻身,她头上的珠簪便会缠住她的发丝,弄得她不适地闷哼。
他曾试着取下珠簪,可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懂得真少。他能够轻易鉴出墨纸画作的真伪,却没办法在不弄疼她的情况下,把她头上的珠簪拿下。折腾半晌未果,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
送她回房。
没人晓得,昨晚从库房到「花雨楼」的路上,他贪恋地望着她多少回。
他喜欢她软绵绵地偎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她温热的鼻息就贴在他颈边,呼得他心乱如麻。将她放倒在新房床上是他最挣扎的一刻,那瞬间,他几乎又想抱着她跑回库房,继续放任自己盯着她看。
这就是他憨直的地方,不管是在库房,往「花雨楼」、或在回库房的路上,他从没想过自己跟琉璃早已拜堂完婚,他大可理直气壮留在新房整夜,也不会有人置喙。
也因为他的耿直,昨晚一夜,他一个人睡在仍残留她发香的枕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脑中总会浮现她偶尔露出的雪白臂膀,她那莹莹发亮的细脖,还有她甜如蜜的笑靥……
他收藏的那些仕女图早已无法消弭他内心的骚乱,就算拿起详载「薛涛笺」制法的书册,他也无法再像以往那般沉醉其中。脑中一角,老是会浮现她低着头,在他桌前描绘「斑竹庵」地图的画面。
就这样迷迷乱乱、忽醒忽睡的,一夜总算过去了。一早被店铺大伙计请到铺里帮忙,倒是让他有几分喘息的余地。可当他瞧见大伙计要他鉴定什么,他双眼蓦地瞠大。
竟是一幅「江山雪霁卷」仿作!
想不到人到了「古今斋」,仍旧躲不开她的倩影——望着仿作,他一脸不知该说什么地猛摇头。
据大伙计解释,他一拿到图,立刻找人鉴过绢纸、笔墨跟画工,感觉这图,似乎真是王右丞手笔,但对方狮子大开口,没两万两不卖。
瞧那画工、绢纸与墨的旧度,要不是昨晚才见过真迹,他这会儿说不定真会掏出两万两银子买下这幅仿画。
不过花银子事小,出糗才事大。要是他买了伪作的消息传出去,外头客人哪还会信任「古今斋」鉴画的能耐?
这全是她的功劳,他想。
返回家,他立刻想去花雨楼谢谢她,可一想到她昨晚喝醉,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床上休息,他雀跃的步伐倏地停下。
他的脑袋从没想过,可以唤底下人到新房打听她情况,或者就自己大摇大摆地闯进去探问她——这些他都没想到,他只是在心里穷担心着,不知昨晚那一杯酒,是不是让她身子难过了?
不一会儿,福山取水回来,他又想到她也曾做过「薛涛笺」的事,或许可以找她来共襄盛举!可话到喉口又被他给咽下——还是那一句,他不确定她现在是否有那气力,陪他在库房里造笺纸?
要是他习惯跟人讨论事情就好了,一直陪在旁边的福山肯定能提供不错的主意。可他就这个性,独断独行,不懂的事,也不知道可以找人请教,只能闷在心底胡乱猜测。
他只好盼着白日快点过去,以为只要天一黑,她就会像昨晚一样,柃着她自烹的膳食,笑盈盈地推开他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