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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生是这间酒馆的常客。”他解释道。
原来如此,可见这位何先生的品味相当高雅,比其他生意人的世侩高明了几分。她心中先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客人产生些许好感。
“你们今天打算谈什么生意?如果两方无法达成协议怎么办?”
乌鸦嘴!他白她一眼。
“何远达是美国‘华人财阀’的首脑人物,性子非常古怪,难缠得很。过去半年来,老大已经和他协商过无数次,希望和他合作开发一项新型的高科技产品,他却迟迟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我打算在两个月之内把这桩案子了结,免得夜长梦多。”他的心头突然窜过无以言喻的不祥感。依照谙霓前科累累的记录来看,带她同来会见何先生,会不会是一项错误的决定?
应该不至于!他说服自己。到时候顶多吩咐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准说。一个哑巴女伴总不会造成太惨痛的破坏吧?
“贺大哥花了大半年都谈不成的事情,你说两个月搞定就两个月搞定吗?”她才不相信。
“废话,当然以我设定的时间为准!”这女人分明看不起他。“小姐,给点面子好吗?老大在公司里专司运筹帷幄的工作,二哥则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医学研究上头,偶尔才出出点子帮忙,他们设计好的企划案全靠我付诸实行。你以为我‘执行部队’的名号混假的吗?”
“那又如何?他们用头脑吃饭,你却专门替他们跑腿,说出去也不见得多光彩。”反正她永远找得出话来贬低他就是了。
寰宇为之气结。
“对不起,我来迟了,路上遇到塞车。”一个礼貌的男声自谙霓背后响起。
他们同时起身迎接新来的客人。
视线相交的瞬间,谙霓直觉这位先生的脸形相当眼熟,忍不住侧头想了一想。
他大约四十出头年纪,相貌平凡,和街上绝大多数的过路人一样缺乏特色,那么,她为何会觉得自己仿佛见过他呢?何远达深思的眼光紧瞅着她,似乎也有相同的熟稔感。
寰宇开始对两人出乎寻常的沉默暗叫糟糕。
啊!她想起来了!他就是上个星期被她用炭粉弄脏裤管的男人。
“小器鬼!”
“冒失鬼!”
蓦地,两人指着对方鼻子异口同声大叫。
“你说什么?”何远达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竟敢用如此大不敬的语汇称呼他。
“你叫我的名词也没多好听呀!”一报还一报,咱们大哥别笑二哥!
“我叫错了吗?你拿起炭粉盒子随便乱洒,弄脏了我的长裤,害我临时取消当天的约会,难道不是冒失鬼?”
那天令何远达无法赴约的原因便是她?寰宇简直欲哭无泪。为何他身旁看似与她无关的人,最后都会和她扯上关系?而且还扯得莫名其妙,让他防不胜防。
“弄脏你的长裤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已经道过歉了,还主动提议赔偿你的损失。一桩小事就能让你记恨到现在,我叫你‘小器鬼’也没什么不对呀!”她愿意致歉,却讨厌向气焰太嚣张的人屈服。
柯远达愣了一下。他纵横美洲商场十几载,政商界的大人物看见他尚且必恭必敬的,岂料这个女人不但开口骂他,还强调自己骂得没错,莫非她向老天爷借了胆子?
“贺先生,这位小姐是谁?”浓黑的眉毛蹙了起来。
“她是——”寰宇的脑中闪过无数个贴切的名词:楣星、灾星、恶运的化身、生命的绊脚石、胸口永远的痛。最后,他重重叹了口气,选中一个完全符合她身份的名号。“她是我的未婚妻。”
何远达眼睛瞪大的程度令她叹为观止。她首次发现,原来眼球的直径和嘴巴差不多。但他的下一句话摧毁了她欣赏“奇景”的心情。
“贺先生,听说一个男人择偶的眼光也反映出他的行为能力和智慧。”他的话语毫无任何讽刺的意味,仅仅像老前辈对晚辈提出慎重的警告。
谙霓暗暗火大。她啥都没有,自尊心最多!
“那么我的未婚夫显然具有高度的智慧。”
这种时候她就懂得赞美他了!寰宇搞不清楚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拜托,两位,我们坐下来谈好吗?”他早该明白,在狄谙霓面前绝没有风平浪静的事情。
于是,两个男人齐齐挑中她对面的位置——因为那个角度离她最远——再同时望进彼此警觉的眼底。
“贺先生,她是你的未婚妻。”何远达提醒他。
换句话说,坐在她身旁是他的天职。寰宇带着一声莫可奈何的长叹,屈服了。
她开始对两位男士无礼的行为感到生气。如果被其他不明内情的旁人看见了,八成会以为她有传染病或麻疯病哩!管他的,待会儿无论他们谈到什么,她一律保持沉默,倘若合作计划最后破裂了,寰宇可不能再把责任归罪到她头上。
“小姐贵姓?”瞧她倔强不悦的表情,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赏脸,何远达的心头开始泛起浓浓的不悦。
她没搭腔,晶亮闪烁的眼睁瞟向未婚夫。两分钟后,寰宇终于忍不住了。
“谙霓?”基本上,“贺氏”和“华人”的合作案是彼此互惠的,因此他和何远达处于平等的地位,本来就应保持不卑不亢的原则。然而,自从知道谙霓和对方结下梁子后,他立刻觉得矮了人家一截。“何先生在问你话呢!”
“我知道他在问我话。”她又没聋。
“那你就回答呀!”她偶尔让他好过一次会死吗?
“问题是,如果他真的很小器,我开口说话只会让他更反感,那么你们的合作计划就会谈判破裂。依照我对你的了解,最后你一定会把责任推给我,怪我搞砸了你的生意。既然如此,我何必开口当冤大头?”是他硬逼她说实话的,可别怪她。
寰宇根本不敢侧头打量何远达的表情。想也知道,原本就脾气短路的何先生脸色必定极端难看。
他终于确定了。今天带她同来赴约绝对是致命性的错误。
假如他剪掉她的舌头,老天会惩罚他吗?应该不会,上帝偏袒正义的一方。
“谙霓,你想不想去化妆室?”他强挤出笑容。
而柯远达的脸色已经紧绷得足以吓坏小孩。这女人居然再度侮辱“华人集团”的总裁肚量狭小!
“不想。”他又想嘲笑她“蓄水功能”有问题吗?
“我看你还是进去补补妆、洗洗脸好了。”
“我又没有化妆。”
“那你就进去化呀!”他咬牙切齿地迸出话。“最好半个小时以后再回来!”
“噢!”她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有她在场,事情只会越弄越槽。好吧,走就走,希罕吗?“你们慢慢谈,我失陪一下。”
亏他出门前承诺,今天谈完正事就陪她到处玩玩走走,结果出来不到一小时,她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
倘若她事先猜得到何远达就是那天的小器鬼,她一定会坚持留在家里,免得误了他的大事又要挨骂。因此,要怪只能怪她母亲没将她生成未卜先知的算命仙。
不过,为何以往从未发生在她身上的巧合,与他在一起时全发生了?由此可知,她和贺寰宇的八字相克,这不是任何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