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她不会找上阮阮,不会找上巫镇东,不会今世做的每件事都和前生一样,并且绕过所有危机助太子一臂之力。
他没打算迂回盘绕,他计划开门见山。
因此他来了,直接的,不给人阻止机会。
这宅子有七个院,阮阮、巫镇东带着手下的人各占一处院子,其它的几个院子有学堂、有宿舍,而欣然带着佟姑姑和两个孩子以及伺候的工人住在主院里。
这种安排相当不好,龙蛇混杂很容易出事。
不过没关系,他来了,他倒要看看谁敢动她。
走进书房,两个四岁的男孩……正确来说,是四岁五个月又十天。
缓缓吐气,微微的酸涩在胸口充塞,原来他的旭儿、暄儿四岁时是长这个样子,脸圆圆、全身肉嘟嘟,眼睛清亮,满脸的聪明相。
他们是双胞胎,却长得完全不一样,两个人正摇头晃脑在背书,佟姑站在他们身后来回走着。
听见脚步声,佟姑姑和两个小子转身,乍然看见霍骥,佟姑姑失声一唤,「驸马爷?」
这声驸马爷把霍骥的心给喊暖了,如果是偏疼欣然、见不得她受委屈的姑姑在,喊他一声将军都还算客气的。
但姑姑不是,她是严师,重视教育、伦常以及规矩,虽然主子做出决定,不得不跟从,但她打心里不满意。
男人嘛,谁不偷腥?能够三妻四妾,谁会专心一意?何况姑爷和梅府本就有交情,何况到最后梅云珊不也嫁给三皇子?他们终究没有成事呀。
退一百步来说,就算梅云珊真的嫁进来,整治的手法多着呢,公主何必退让?何必辛辛苦苦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有个丈夫可倚仗?
暄儿从椅子上跳下来,径自走到霍骥跟前,两颗眼珠子圆滚滚的直往他身上瞧。半晌,戳他的手背,问:「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爹。」霍骥不容置疑的回答。
旭儿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爬下椅子,也走到霍骥跟前,一语不发地望着他。
暄儿看看哥哥,再看看霍骥,看过老半天后笑出一排小白牙,说:「真的耶。」
旭儿皱眉问:「什么真的?」
暄儿指指霍骥再指他,「你跟爹长得一模模一样样。我和娘长得一模模一样样,原来你像爹、我像娘。」往后哥哥心里甭不服气了,说自己谁都不像。
是吗?旭儿扯扯霍骥衣袖,道:「你蹲下来。」
这话真没大没小,但霍骥依言蹲下,只是没人看见他微颤的双拳。
旭儿像是在检视弟弟的话似的,摸摸霍骥的眼睛,再摸摸自己的,摸摸他的鼻子、嘴巴,再摸摸自己的,从头到尾摸上好几回合。
霍骥一动不动,很有耐心地任他探索。
然后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似的,旭儿松口气,说:「大人不可以骗小孩。」
霍骥回答,「我从不骗小孩。」
旭儿说:「你真的是我爹爹?」
「我真的是你爹。」
「为什么你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别人的爹都和孩子住在一块儿。」暄儿问。
「你们出生时,我在南方杀倭寇,之后我在北辽打坯蛋。」
「打他们,比照顾我们重要吗?」暄儿问。
「倭寇和辽狗生性凶恶,年年侵犯我大燕边关,如果我不把他们打到不敢再犯,那么会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失去生命或失去爹娘。」
「所以,你是在保护我吗?」暄儿问。
「不只保护你们,还保护许多像你们一样的小孩,许多像你娘一样的女子。」
这答案让两个孩子很满意。
暄儿朝他展开双臂,甜甜地喊一声爹爹,用力抱住他。
旭儿犹豫片刻后,也抱住他。
霍骥的拳头不抖了,因为儿子们接受他,他们把机会送到自己手上,让他够弥补自己的过错。
睡觉的时候到了,但旭儿暄儿仍然精神奕奕地在院子里扎马步。
小的蹲在两边,中间蹲一只大的,没搞清楚的,还以为三个人被罚半蹲。
暄儿首先败下阵,旭儿乐得跳起来,用力拍手。
霍骥站直,两手把旭儿托起来高过头,满院子绕圈圈,惹得旭儿又笑又尖叫。
暄儿愁眉满脸,用力揉揉鼻子,又蹲回去练马步,他发誓,一定要赢过哥哥。
突然间,霍骥急煞车,旭儿的笑声也跟着煞车,因为……前方不远处有一张臭脸对着他们。
但霍骥只停了两息,又继续迈开长腿,继续在院子里狂奔。
在旁看着一切的佟姑姑默不作声,她知道公主有委屈,知道她心里那道坎儿迈不过去,但她不打算使力,该把那道坎儿抹平的是霍骥。
欣然越看越生气,这是什么情形啊?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怎么可以登堂入室?怎么可以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再度闯入她的生命。
她已经不要他了呀,她说得那样明白,表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他竟还敢……
心里波涛汹甬,满满的委屈在胸口沸腾。
凭什么呀,他凭什么?她好不容易就要把他给忘记了,好不容易从绝望中爬起,好不容易可以开始寻找她的下一阶段幸福……凭什么他可以出现?
眼酸了、鼻酸了,压抑数年的哀伤一股脑子冲上来,一颗眼泪滑下,两颗眼泪、一串眼泪……
她的臭脸没有摆平两个正在玩乐的男人,但她的眼泪摆平了他们。
暄儿放弃马步,跑到欣然跟前拉拉她的裙子说:「娘,别哭喔,爹很有力气的,不会把哥哥摔下来。」
暄儿喊他爹?她震惊地转头望向霍骥,所以不管她反不反对,他们已经父子相认?
想到这里,欣然更不甘心了。
儿子是她一个人的呀,她生的养的,他除了吞下春药、发泄一顿之外,他做过什么?凭什么他可以当爹?
暄儿一嗓子,旭儿的笑声停住、霍骥定身,他们一起转头看向哭得不能自抑的女人。
抱起旭儿,霍骥跑到欣然跟前,她在瞪他,眼泪却没停过。
他知道的,知道她怨他、恨他,恨过一世又一世,恨不得与他再无交集,恨到宁可隐姓埋名,与亲人分别,恨到宁愿远离熟悉的京城再也不见他、不听他,她要确确实实地割断所有与他有可能的联系。
在霍骥怀中的旭儿向她展开手臂,撒娇道:「娘,抱抱。」
她想抱的,但是不想靠近霍骥,所以她退开两步,没想到却惹出旭儿一泡眼泪。
孩子憋红双眼,看得她心疼,她必须把这笔帐算在霍骥身上。
「放开他。」她怒视霍骥。
霍骥照做,让旭儿在地上站稳,欣然蹲下身把儿子抱在怀里,暄儿也凑过来张开短短的手臂环住娘和哥哥。
「娘不哭,旭儿不玩危险游戏了。」
「暄儿也不玩,我听娘的话。」
「我会好好背书,乖乖练字。」软软的小手拭去她的眼泪,招惹出她更多眼泪。
「我也会,娘别哭了吧。」暄儿越说越心急。
两个胖小子争先恐后保证,保证当天下无敌乖的好孩子。
活过两辈子,她一点不幼稚,但这会儿她幼稚得像个孩子。「记住,你们是娘的,娘一个人的!」
孩子没听懂她的意思,却乖乖点头应下。
但是霍骥听得懂,她是在划清界线,但他怎么能够让她这么做?
于是他也蹲下身,把两个小胖墩和欣然环进怀里,低声说:「不怕,以后天塌下来有爹挡着,爹会护着你们。」
谁要他护啊!欣然企图挣开他,但他的手臂像铁箍的把他们抱得死紧,谁也挣脱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