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轩夔对于这些本来是不信的,更不相信这样造孽多端的方子真能够有什么奇效,自然马上摇了摇头,「我不信这些,如果真要牺牲数十、数百人的鲜血才能够求得子嗣,那对孩子来说也不是福气,反倒是孽障。」
她点点头,看向还稳坐在屋子里的老道,喊道:「既然同是医者,不如让你自己出来说说这药方到底有效没效!」
老道不吭一声,动也不动,宋冬雨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她干脆大步走了进去,把那老道给拉了出来。
老道除了一双眼能够惊惧的转着,身子如同其它人一般动弹不得。
王之涣如果刚刚还抱持着一点点希望的话,见到狼狈程度和他们不相上下的天师,心下一凉,也找回了所剩无几的理智。
如果真是天师的话,为什么对这女子所下的毒也没有招架之力?
有时候人们不是完全的愚昧,只是在犯错之后就不敢去深想那些明显可见的问题,可一旦一切恶行被赤裸裸地摊开,人们才会发现那些欺骗自己的,终究只是欺骗,一旦捅开了那层纸,所有的污垢都会在阳光下展现。
老道的外表是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是一双眼已经混浊不堪,加上这毒性对年事已高的老道来说实在太过,以致于他的嘴角有些歪斜,已有中风的前兆。
「就这样的货色,随便拿了本说是仙丹的东西,也能够把你们这些官给骗得团团转?」宋雨雨不屑的把人给踢到一边,本来想问的话她觉得也不用再问了。
若这样的人还能够有几分真本事的话,那她跟着师父日夜苦读十年,甚至见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尸体又算什么?
王之涣无法相信自己这些年来被个满谎言的老道给骗了,咬紧牙,瞪着半昏迷的老道喊道:「天师!天师!赶紧让这无知村妇瞧瞧你的仙法,就像当初你空手取药一样,取出能够化解我们身上毒物的仙丹就行。」
宋冬雨听王之涣越喊越凄厉,但那老道连抬手都不能,也没什么反应,就算真有仙法也使不出来。
武轩夔看着这困扰他们多年的宛州知府落得如此下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看了看宋冬雨,又看看依然躺在地上的木绍季,低声回道:「这些人该送哪儿去?如果单单是我们报官把人送去,只怕宛州府衙上下都是他们的人,到最后可能还要被倒打一耙。」
要他说,斩草除根自然是最快的方法,可是看着那本册子上写的方子,加上这些年来他们不知道散了多少方子还有药材出去,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无辜的人命,杀了他们还算便宜了。
「送官自然还是要送的,可是不能这么简单就送了。」宋冬雨微微笑,想到自己之前救的人里,倒是有不少个能够发挥一点作用的,就算那些人都没用,难道连请当今皇后帮忙也没用吗?
武轩夔知道了她的打算,虽说觉得太轻轻放过了,可是不管如何,现在王之涣等人还是朝廷命官,即使罪无可赦,也轮不到他们动用私刑。
解决了该解决的,他觉得肩头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心情也放松许多。
宋冬雨没想到这些恶人狠话放得凶,连一包毒药都敌不过,还有那个有什么神通的老道,她连他的名字都还没回出来呢,就发现他可能很快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屋子里除了宋绍季的双手还算干净些,其它人都是帮着王之涣四处造孽许久的帮凶,所以对于他们落得躺在落雪后的庭院之中这样的境地,宋冬雨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可宋绍季却不是这么想的,耳边是王之涣不断咒骂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一些人因为不明疼痛造成的呻吟声,再加上她说了要报官,就算丢了面子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眼神中带着期盼,哀求道:「雨儿!雨儿!我是你爹啊,你还记得爹吗?这么多年没见到你,爹可想你了啊。」
他发自真心的呼唤着,可是刚刚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这个女儿的全名,为表亲近,他只好冒险叫了她的乳名。
宋冬雨在来打算进屋子里去,看看还有没有这几个人残留下来的药物可以当做证据,却没想到会听见宋绍季用那腻人的声音喊着她,还不断说着这些年对她是多么的思念。
她冷一笑,觉得这世上最荒谬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宋绍季以为自己打出亲情牌真的有了效用,正打算用父的眼神看着她,表达自己这些年的关怀之意时,却赫然发现她根本没有回过头,且什么话也没说,又迈开步伐走进屋里,抛下他在屋子外头受冻。
宋绍季愣住了,用更加哀戚的语气表达自己这些年的思念之情,甚至开始诅咒起自家夫人,指责都是她阻了他们父女亲情,绕是这场戏他一个人演得再认真,汲旧无法打动宋冬雨。
武轩夔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进了屋子以后,她就转过头来对着他说了一句话,打消了他所有的动慰——「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够被原谅。」
起码,宋绍季的错,不能让她来原谅,而那个能够原谅他的女人,早已不在了。
第8章(1)
是夜,武轩夔把最后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绑好后丢进柴房里头,再回到屋子里就看到宋冬雨站在敞开的窗子前,看着屋外落下的雪花发愣。
他拿了一件自个儿的披风替她披上,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看雪。
他知道,有些伤痛需要的不是旁人的劝慰,也无法劝慰。
宋冬雨拉了拉披风,看向身边安静的男人,她忍了许多年的话头一回有了想说的冲动。
「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她又再转头看着窗外,像是从夜空之中,能够看见许多年前的那一夜。
「她是自个儿吞金死的,死得很漂亮。」她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又道:「我娘是个美人,我跟她比是怎么比也比不上的,可是大约美人总是有些傻气,让那个人几句好话哄了,有了身子,还随着他远走家兰,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是识字的,甚至也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句话,可是就是那么的傻,没仔细确认过一个比她年纪大了这么多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妻室?怎么可能跟她谈什么真心真意?」
武轩夔是见过她娘亲的,就如她所说的是一个美人,尤其是那一双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温婉如水,惹人怜爱。
宋冬雨继续说着故事,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对主角有着悲悯,却又有着无法改变结局的哀伤。
「宋绍季就是个没担当的男人,把我娘拐来这里之后,连妾也当不上,最后只能把我们放到村子里,就当外室般养起来,隔三差五就跟看条狗一样来探望。可是后来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就连固定会送银子来的人也来得少了,有一回我病了,要找大夫抓药,可就是差那几两银子,逼得我娘不得不上宋府去跟宋夫人要钱。」
卢嬷嬷就曾来送过银子,也因此她对她有深刻印象。
是啊,多可笑,宋绍季这个男人,居然得问自家夫人伸手要银两,他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供不起他的花销,县城又没什么油水可捞,只能靠自家夫人的嫁妆,所以当他养着外室的时候,宋夫人为了罚他,就把他手头上的银两给断了大半,若是他不出去跟同年或者是官员喝酒上馆子也就算了,可若是有了这一部分的花销,那么落到她们母女手中的银两就会减少,甚至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