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曾经的姑嫂情分上,薄三娘答应让不知天高地厚的薄缥缈住在朱家角这宅子里。
然而在这儿要钱没钱,要人,身边就一个薄三娘留下的小丫头,一个薄老太太拨给她的大娘,外加一个看门的老汉。这样的景况让薄缥缈完全无法接受,她薄缥缈是什么人,怎么能过这种困顿贫穷、没有自尊,宛如被人踩在泥地上的日子?
她几度挣扎,总算看清自己再也回不去辅国公府了,连亲祖母也放弃她,她痛不欲生,要她这样苟活着,不如去死一死。
于是她吞了金,又去跳塘。
这一吞一跳,薄三娘也怒了,自觉捡了个麻烦回来,这么一个不知好歹,不知所谓的玩意儿!人活着这般艰难,她却一再寻死!
因此除了替薄缥缈请大夫看诊,此外不肯再多做什么。
而她这个取代了原主的薄缥缈就这么要死不活的熬着,整整喝了半年的黑墨药汁才有力气下床,但是下了床,两条腿却因为泡在寒塘里过久,冻坏了,再加上这段时日的折腾,就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要薄缥缈说,这身子的原主就是个活该的,这种人,就连她这借用了人家身体的人也不想同情。
身边这小丫头是看着原主闹死哭活,又在她跟前侍候着吃药的人,薄缥缈从醒过来至今,这个叫花儿的丫头便像母鸡护小鸡那样把她盯得牢牢的,连晒个太阳也时不时跑来探头,生怕她又做傻事牵连到一整个宅子里的人。
花儿的脑子不好,可胜在有一把力气,宅子里的体力活、粗活都由她一手包办,除了脑筋直些,可以说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用。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她力气大,却没想到大到这般程度,看她随随便便就把轮椅举起来,薄缥缈连忙要她把轮椅放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不会再想不开了。”
“真的?”花儿的眼中摆明了不信。
薄缥缈略略瞪大了那双宛如秋水般澄澈的眼,居然质疑她?
不错,有进步。
“我娘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多好,有肉吃,有冰糖葫芦,有得玩,还能和村西的王大丫打水仗。”这是花儿记忆中所有的一切。
据薄缥缈所知,花儿的娘早早就没了,爹娶了后娘,成了后爹,又成了渣爹,继室拿肚子里的“儿子”说嘴,想把花儿这赔钱货给卖了。
那个后母也不想想家里的活儿都花儿一手包,把她卖了,往后的活儿谁来干?
就是个只图眼前轻快,没想过后果的猪脑袋!
薄三娘知道这事后,便将花儿给买了来。
别看花儿年纪小不解事,她也是个有脾气的,虽说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从此,别说回去看她爹,就连归家那条小道也不走了。
薄缥缈听完花儿的长篇大论,淡淡的道:“人糊涂一回,可以说不懂事,蠢事要干了两回,就是无药可救了,你家小姐我是那么蠢的人吗?”
花儿是听不明白什么糊涂不糊涂的,不过真心以为小姐的脑子也跟她一样不是很好,手上有金子不拿来买肉买鸡蛋吃,居然把硬邦邦的金子吞进肚子里,是有多笨才会这么做?
要是她,她宁可当个饱食鬼,也不当饿死鬼,她一定不会这么傻。
但是现在小姐似乎不一样了,她话里的意思是不会再想不开,闹自尽了吗?
这样就好了,省得自己吃不好、睡不香,担心的生生都瘦了好几斤。
薄缥缈不知道花儿心里拐着的弯是这么想的,要不然肯定会喷笑出来,她见花儿笑得天真无邪,忽然想到什么,伸出手往她的手腕捏去。
花儿回过神来,“小姐,你做什么掐我?是我刚刚说错话吗?”
薄缥缈没回应,这一掐竟发现她的骨骼和寻常人不同,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你力气大,可想过要练武功学一身本事?”
“学本事能做什么?用来打坏人吗?”花儿憨直,思考的事情向来就只有一直线,她不会去问薄缥缈,为何原来病殃殃连搭理都不屑搭理她的小姐居然要教她功夫,而小姐何时学会功夫了?又为什么和刚来的那会儿都不一样了?
她只知道,现在会对着她笑,对着她讲话的小姐很好,小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若是问她为什么,她会说她的前主子叫她要听小姐的话,所以她要听话。
“除了强身健骨,用来打坏人也不是不行,谁敢欺负你,你要练好了功夫,一脚把他踹去贴墙壁,你说这样好不好?”
贴墙壁,像烙饼那样?
听起来很不错。
花儿两眼放光,“学会了有糖吃?”
没有一个孩子不喜欢吃糖,尤其乡下孩子,一年到头难得有吃糖的机会,一提到甜食就和蚂蚁没两样。
“你要练得好,就给你买饴糖吃。”
一听见有糖吃,花儿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练?不如从今儿个起,反正屋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她一副“我现在很闲,很有空”的模样。
“行,那就从基本功开始。”唯有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在学习过程中才不容易功亏一篑。
第一章 被养坏的原主(2)
只是基本功训练很辛苦,扎马步、压腿下腰,尤其压腿这一项,就会让许多人吓跑,因为压腿开始很新鲜,但枯燥的压腿会使得韧带疼痛,可腿压得好,才能使各种腿法运用自如,也只有经过这一关,才能继续下去,也就是说压腿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扎马步更是所有练武学的基础。
薄缥缈的前世出身武学世家,是真正代代相传,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在现代已经稀有的如同凤毛鳞爪,也因为一代代下来,集其大成,她所学到的都是精髓。
由于家族中人都和武术离不开关系,长年习武锻链,每个人都很长寿。
就拿她的曾祖父来说,九十九岁高龄还能独自环游世界,一百多岁还健步如飞,一顿饭要吃两大碗的饭,无肉不欢,而她一身本事,也是随着祖父锻链出来的。
她没有循规蹈矩的走家人安排的武术指导和替身的路,因为年轻气盛,她觉得那些工作没意思,于是投身地下组织,专司暗杀任务。
只是本事再大,还是马失前蹄,出任务的时候为了救不慎踩到地雷的队友,她被炸成了碎片。
如果问她再来一次,她会不会还这么做?
答案是不会,就她现在这身边离了人就不行的模样,能救谁?
薄缥缈以为花儿孩子心性,并没有冀望她对枯燥的练功能保持多久的热情,哪想得到她是嫌扎马步无趣没错,所以她在扎马步、压腿下腰的同时,竟将宅子里的石磨举起来,双臂转着玩。
石磨……薄缥缈为之无言,这丫头也许不只力气大,也不只是练武的好苗子,她是个奇才。
这些时日花儿练得勤,薄缥缈也没闲着,夜深人静时,她运气打坐,气灌全身,试着冲开淤塞的经脉,只是越急,成效越不见,每夜都累到疲惫不堪,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有一回差点走火入魔。
从此她不敢再这么躁进,能冲过每一段淤塞的经脉都是成效,不再要求自己一蹴可几,因为太不实际了,她现在这身子扛不住。
一个多月下来,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用坐轮椅也能走了,就算一时半刻走不快,她都觉得开心。
她不想一辈子靠别人,在轮椅上过日子,那不是她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