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岀大丑了,她的鼻子是肿的,两颊有着撞地的瘀青,额头一片红,披头散发连服侍她十几年的王嬷嬷都不敢正眼看她,怕被吓着了,夜里睡觉作恶梦。
又气又急的赵曼青使出大杀招,她不好过也要别人难过。
适才她因好奇偷看了丈夫放在书桌上、才送到不久的紧急军情,这一看,她顿时心花朵朵开,好不乐哉。
就因为如此,她才敢直闯柳风院,借机要将沈未尘送走,重占大房的东西,至于沈未央不是个事儿,乖一点就几口干饭养着她,否则弄死她也不过是一句话,还怕小猫儿咬人不成。
“什么,我爹中箭,危在旦夕?!”
“哎呀!节哀顺变,这回肯定是凶多吉少,没爹的孩子不好找亲事,祖母娘家的侄孙倒是不错,只是他小时候摔下马,如今一脚长一脚短的拐着走,脸上有道巴掌大的红斑,不过配你正好……”
心乱如麻的沈未尘看她径自说得开心,真想直接往她身上再扎一针,让她从此开不了口,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继祖母先看看这个再说,你娘家侄孙就留在墓地守坟,省得出来吓到人。”她命人取出用白色绸布包住的一物。
“做人要厚道,讲话要积德,我侄孙哪里得罪你了,不过看你可怜……咦!这是什么,怎么跟圣旨一样是明黄色,用皇家尊色可是要砍头的,你……”系得真紧。
解不开用红绳系绑的东西,赵曼青随手扔给身后的粗使婆子去解,她则拿出绢子捂着鼻子,以免又流血了。
“它本就是圣旨。”假不了。
“什么?!”
赵曼青一听,血色立即从脸上褪下,慌忙的转身,此时吓得不轻的粗使婆子根本不敢拿着圣旨,她一慌张,明黄物从手心松开,直往地下坠,见状,赵曼青扑倒在地,两手高高起,接个正着。
身手矫健呀!当了祖母还没闪到腰。
其实赵曼青才三十有八,还不到四十呢!养得好,不显老,乍看之下才三十出头,和丈夫站在一块有如父女。
不过这几年遇到了辛静湖母女,风华依旧的面容有些憔悴,眼鱼的鱼尾纹一条一条的冒出来。
“为什么你会有圣旨,打哪儿来的?”赵曼青气急败坏的追问。
“圣旨当然是皇上给的,不然还能去偷吗?”这话问得真好笑,她当是青菜萝卜,随便买都有?
“上面写了什么?”她颤着手,迟迟不打开来看。
“继祖母又不是不识字,自个儿看不就得了,何须多此一举问我。”沈未尘担心父亲的伤势,恨不得身上长有翅膀,能用最快的速度飞到北疆,偏偏还得极力耐着性子在这里跟这个没完没了的老家伙周旋。
“你……”赵曼青气到两眼都发红了,两手颤巍巍的打开圣旨,诚惶诚恐的仔细看着。
当看清楚圣旨的内容时,她惊得脸白又脸红,一会儿转青,有如被鬼附身,张口欲言却吐不出话来。
“继祖母还要为我议亲吗?我等箸。”一脚长一脚短还脸上有疤,亏她想得到,真阴损。
“你、你居然……居然被赐婚宁……宁王世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感觉眼前一片黑的赵曼青用力捉紧身边的丫鬟才不至于倒下,她心口阵阵发疼,一抽一抽的。
有了宁王世子当靠山,她还能把大房那对母女往死里治吗?她想再耍什么花招,死的就是她吧!
“继祖母不会这般迟钝吧,世子爷三天两头往咱们府里跑,你真当他来拜师学艺的?宁王爷武艺高强,他何须舍近求远。”只是没人相信此事会成真,将军府虽是显贵,却也万万比不上皇室宗亲。
赵曼青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脚步踉跄地往外走,背影被一层阴影笼罩住,仿佛即将枯萎的花,找不到一丝活着的生气。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当家主母的位置很快就要换人了。
但她心中仍有一缕不甘的恶毒,希望沈万里伤重不治,那她的儿子还有一丝希望,否则……
“姊姊,爹受伤了吗?”沈未央的小脸皱起,很不安心。
“没事,吉人天相,爹有姊姊的救急袋,他一定会度过难关,平安归来。”只要未当场毙命,她的药都能护住心脉,勾住一亲命。
沈未尘神色发怔的卷好圣旨,让招月拿去放好,那是凌丹云临走前向皇上请的旨意,亲手送到她手中,他说他若活着回来便拜堂成亲,反之就把圣旨作废,当没这回事。
她以为这是一个玩笑,没想到是真的,凌丹云几乎十天一封的给她送信,假公济私利用传递军情的机会夹带,他没说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只是不断重复说着他有多想她,思之入骨。
心是肉做的,在他一次次鱼雁往返中,家书抵万金的可贵才最教人动容,现在一听到父亲受了重伤,心头一紧的沈未尘也不禁为凌丹云担心,在父亲左右的他是否也受了伤?
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凌丹云。
“爹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想爹、娘,还有大郎哥哥。”沈未央说着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盛满晶莹泪水。
沈未尘安抚道:“打完仗就回来。”她也很想他们,但她必须振作起来,她要守住他们的家。
“那什么时候打完仗?会不会等他们回来我就长大了?”沈未央抱着姊姊的腿,哽咽地道。
听着她童言童语又十分真实的话,想给妹妹一个笑脸的沈未尘却感到鼻酸。“很快就能打完的,不会等太久。”
因为父亲的伤重,沈未尘决定在下一批的雷火弹中掺入令人全身麻痹的毒药,不致命,却动弹不得,她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让该回来的人赶快回来,不要再受伤。
“真的吗?”沈未央仰起头看着姊姊,表情充满希冀。
“真的,姊姊不骗人的,胧胧不是饿了吗?姊姊喂你。”她用调羹舀起一颗猪肉韭菜馄饨放在嘴边吹凉,再送进妹妹口中。
“嗯!好吃。”小嘴呼噜呼噜的吃着。
“好吃就多吃一点,小心烫嘴。”能吃便是福,能被当小猪养着也是幸福,看着她吃,便觉得日子并不苦。
“好,姊姊也吃。”沈未央乖巧地要姊姊也吃一颗。
“姊不饿,你吃就好。”沈未尘心绪纷乱,没有胃口。
先前哭天喊地的婆子丫鬟已经被柳嬷嬷差人拖走了,地上只剩下跪着的痕迹和磕头留下的血渍。
风一吹过,落下的落叶将血色覆盖住,肉眼不得见的灰尘一层又层的卷落,血渍渐渐消失。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北边的战事吃紧,粮草紧缩,来自前线的书信越来越少了,京里的粮价高涨。
沈未尘静静地等着,等一书难送的笺纸。
三个月过去了,她和妹妹过了一个冷清的年,又长了一岁的她,个头抽得更高了,杨柳面、芙蓉色,娇艳夺目。
从几封短短的平安信中,她得知父亲的确受了箭伤,长箭穿胸而过,一度没了气息,是她娘强喂了他一颗九转回生丹才缓过气来,有了生息。
即便如此还是伤得很重,那一箭从他心脏边边擦过,带出一丝皮肉,因此他现在不能移动,不能咳嗽,不能大口喝水,只能像易碎的琉璃小心养着。
直到那块肉长厚。
而她哥哥又升官了,成了从四品明威将军,但她知道他身上肯定多了几道伤疤,加官进爵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