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一长串的赏赐,一旁的中书舍人振笔直书,忙着记下皇上的封赏。
皇上太高兴了,高兴得有些忘形了,他是真的感受到佛珠的奇妙,人也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怕老是帝王的梦魇,谁不想回到最鼎盛的壮年,再以强魄的体态征服四夷。
误打误撞的万福算是投其所好,她也没料到广远大师的佛珠有此奇效,当她拿在手上毫无感觉时,换了一个人却有超乎神奇的转变,那已经不是好运可以形容了。
难怪说她是天生带福的福星,遇到难事总会化为吉瑞,福来安泰,不与祸共,福至人安。
「你和个和尚同车,为何我没瞧见?」同行二十余里,哪来的和尚?她胆大包天,连皇上也敢欺瞒。
赵天朔状似无意的走到福身侧,以一身煞气隔开想靠近她、和她攀上关系的官员。
她是他的,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他刻意安排将她的善行上达天听不是为人作嫁,商女的地位太低了,得往上抬高,他和她才有其可能性,皇家媳妇是有品阶的,不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得上。
而今日突如其来的惊喜更令他满足,一向难讨好的皇伯公居然因为一串佛珠而开了先例,给足了明惠县主面子,日后她也算在京城站稳了,无人敢嘲笑她是地位低下的商家女。
「老和尚本来就古古怪怪的,在你开口前他还在,我耳边还听见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可你厚颜的挤上马车时他就不见了,准是被你吓走的。」万福声音咬细,就怕人听到她在大殿上与人交谈,冒犯天威。
「你说他真的在马车上?」他眼露困惑。
秀眉一垂。「是呀!我没必要骗你,从景平县出发前他就上车了,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忌荤素,但是没见他下过马车,一迳的打坐,呼息很浅,真像得道高僧。」
你都不用上茅房吗?
她那时还问了和尚这么一句。
广远大师眼带笑意的拈指一莲花,回道——
万物化为尘,尘去如虚无,你见河水深三尺,我言道心无尺量。
广远大师用这几句话打发她,到底没言明。
赵天朔好笑地轻碰她滑细手背。「他本来就是佛法高深的神仙人物,我总听你和尚和尚的喊,却一直无缘得见他一面。」
好似凭空杜撰出来的一个人,只闻其名,不见其身
「噢!对耶,你每每与他擦身而过,明明咫尺之距,可是始终碰不着。」万福后知后觉的发现怪异之处。
「大师躲着我不成?」他自嘲道。
「下回我遇到他时帮你问,和尚装神弄鬼的本事都能收徒了。」万福仍认为广远大师的神技是装的,无论她怎么看,他都不像得道高僧,倒似溯古亘今镜中看到的神棍。
此时在五台山的广远大师突地嘴角一扬,打着手印的双手平放在双膝上,为众生祝祷。
「太后有令,传见明惠县主。」
圣地,不仅文武官员敛起神色,就连原本笑得开怀的皇上也皱起眉头,看向传令的小太监。
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她的皇子是曾为太子的晋王,两人为了皇位竭尽心思,最后功败垂成。
先帝本有意废后,但念及几十年的夫妻之情,在他未崩天前,只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软禁起来,不许她出凤仪官,她空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后宫实权掌握在四妃手中,其中以德妃为首。
但是先帝一死,皇后就被放出来了,为了贤名和孝道,继任的皇上不得不封嫡母为皇太后,而亲娘荣妃退为荣太妃。
因为这皇太后之名,给皇上造成了不少头疼的困扰,毕竟不是亲母子,皇太后自是偏向亲子,常做出不利皇上的事,处处唱反调、扯后腿,耽误朝中大事,甚至装病要皇上、皇后侍疾。
「皇伯公,请允许侄孙陪同明惠县主赴万寿宫。」目光一凛的赵天朔自请授命,要赴龙潭虎穴。
他不相信皇太后,那老得该死的老妖婆不怀好意,一逮到机会便要作践人,不少官员女眷被她活活打死,只因不肯投效晋王,变节易主。
皇太后惩罚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就连衣服撞色也能打上五十大板,将人打得奄奄一息,再丢一本《女诫》要人知耻,让人皮肉痛还要加以羞辱一番。
「小子护食。」皇上意有所指的轻笑。
面上一红的赵天朔显得有些局促。「皇伯公,明惠县主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她胆子小又怕生,侄孙与她有多面之缘,不忍心她受到惊吓,故而同去想替她壮壮胆。」
一干官员狐疑的看看万福,再看看赵天朔,心中所想的都是——
此女眼神清澈,见到皇上面不改色,心不惊慌,几句话就哄得皇上龙心大悦,此女真胆怯无知吗?赵天朔这话才说得欺君吧,为了佳人撒下弥天大谎。
「得了,得了,你这小子朕还不清楚,想去就去,朕封的明惠县主也不是人人都可欺。」皇上这是在暗示赵天朔把人护着点,别让人给欺负了,丢了朕的脸,朕要重重惩罚。
「是,侄孙领令。」赵天朔双手一揖。
「还有,别和太后起冲突,能让就让,都忍了这么些年了,再忍她也没几年,那把年纪了能熬多久。」皇上的语气中有着冷酷,显然对太后的厌恶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无时无刻都想要自己死的嫡母,谁能忍受得了,何况是一国之君。
「皇伯公,我保证太后寿终正寝。」至于有什么小擦伤、小破皮,他一概不负责,人老了总会做些自残的疯狂事。
皇上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比谁都想皇太后死。
但是那人彷佛成妖了,老得头发都白了,身子还十分硬朗,胃口极佳:什么都吃,还能看戏,哼上两句。
皇宫很大,出了金銮殿一路往万寿宫走去,走了半个时辰也没瞧见宫门口,千娇百媚,容貌美丽的宫婢一个一个走过身侧,或曲身,或问安,或用嫉妒的眼神一瞟……
万福当在看风景,可是走着走着就累了,越走越慢,本来就懒的人索性拉住景平世子的腰带,让他好笑又无奈的拖着她走,她还省力些。
又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座琉璃红瓦的宫殿,连墙和梁柱都漆红,红得有如流尽的鲜血。
这一片的红,住在里面的人会很暴躁吧!
「万寿宫?」看到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草写字,万福心中喀噔一声,这万寿……好像有些不妥。
「很是猖狂,对吧?」赵天朔眸光一冷。
「是猖狂。」也可恨。
「这儿原本叫慈宁宫,太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叫人摘下慈宁宫的宫匾,挂上狂妄至极的万寿宫。」为了给皇上难看,太后是豁出去了,偏偏皇上顾全孝义不能动她。
谁能称万寿?唯有当今天子。
万寿宫的牌匾一挂上去,等于是在对皇上的万岁叫嚣,以太后权威挑衅皇权,逼迫皇上礼遇晋王。
「有这样的皇太后,皇上会很辛苦。」孝字大过天,足以将人压死,愚孝之人就得领受苦果。
「我也很辛苦,小福妹妹要不要帮帮我?晋王和其他皇子联手要弄死我,你得替我挡一挡。」赵天朔凑到她耳边低语,眼眸中的笑意满得快溢出来了。
「挡什么挡,你推我去死呀!你们皇家的争夺与我何关,谢完恩后我就要回景平县了。」京城很繁荣,有很多县里没有的东西,但是这里的人心太深沉,她不想浪费脑子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