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民法已经改了,孩子姓什么,要由父母协商决定。」
「哟,很有性别平权观念,很好。」她嘉勉他,随即质疑:「不过你真的会跟你老婆协商这种事吗?」
「不用协商,孩子姓什么叫什么全都交给老婆决定。」
「偷懒的爸爸。」
「欸!」利瓦伊阳哭笑不得,「这是尊重耶。」
「想名字很麻烦的。又要特别,又要顺口好叫,又要微言大义,又要避开不好的谐音,坊间习俗还要算笔划,一个名字取出来,人都要老上十岁了。」
「原来玫瑰姐这么有研究,」利瓦伊阳笑道:「如果以后我真的有宝宝了,取名字的时候一定要跟玫瑰姐请教。」
「要收钱喔!」她故意道。
「那当然,玫瑰姐是大作家呢!」
「好吧,看你上道,生一个帮你打个一折吧!」
「哇!那生十个,玫瑰姐就免费赠送了。」
「多多益善喔!唉!可怜的李太太……」
赵晨曦刻意同利瓦伊阳哈啦着,为了不去胡思乱想;想自己的鲁莽、陈年的恩怨、等待的煎熬、难以逆料的结果,还有一些她也说不清的、模糊隐约的情绪……
手术区的外门终于打开,护理师走了出来。
「杨咏梅的家属?」
「我。」赵晨曦立刻举手,跑到护理师面前,等待宣判。
「杨咏梅生了,是男宝宝,体重二八九〇公克,家属可以准备住院的东西了。有问题可以向病房护理人员咨询。」
「宝宝健康吗?」赵晨曦的心悬着。
「外观正常,体重符合孕期,依惯例要放保温箱观察几小时,如果没有异状就可转到育婴室。」
「真的?」庆幸、感恩与松了一口气的情绪一块儿涌上,赵晨曦的眼睛湿润了,举起手背想揩拭,利瓦伊阳已先她一步抽出面纸,帮她沾掉了眼泪。
赵晨曦有点尴尬,苦笑自嘲:「又不是我生孩子,你说我激动啥?」
「性情中人。」利瓦伊阳笑着加上按语。
几分钟后,放在保温箱里的宝宝与躺在病床上的杨咏梅一块儿被推出来,趁护士到护理站办手续的时候,赵晨曦跑到杨咏梅的病床边——
「咏梅,你辛苦了。」
躺在病床上的杨咏梅,疲累的模样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般,不知是不是打了麻醉药的关系,她仍是半睡半醒;但即使是如此,还是努力对她展露一抹温柔的笑,握住她的手说道:「晨晨,谢谢你。」
听到这久违的昵称,赵晨曦的眼泪又差点忍不住。利瓦伊阳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安慰。杨咏梅涣散的视线,从她脸上游移到利瓦伊阳面上,赵晨曦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她觉得杨咏梅的视线在利瓦伊阳面上似乎停了一下——
啊!羊咩不会是误会了吧;才这么想时,护理师已办完手续走回来推病床。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赵晨曦趁病床等待上楼的空档,赶快问杨咏梅:「帮你联络邱老师的爸妈好吗?」
「好。」杨咏梅很快地报了一组号码,又拉着她的手道:「晨晨,要再来看我。」
看杨咏梅勉强撑住眼皮以期待的眼神看她,赵晨曦只能很快地点了一下头。
果然在她答应后,杨咏梅便安心地闭上眼睛。电梯门刚关上,赵晨曦就拨通了手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邱老师的父母。
「邱老师的爸妈马上就会来了。」她欢喜地对利瓦伊阳道:「我得快点走,如果碰到面就尴尬了……」讲到这里,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怔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玫瑰姐肚子饿了?」他也笑了。
「嗯,我两餐没吃了。」因为紧张,让她连饥饿都忘了。
他吓了一跳。「那我们去吃点东西。」
「不用。我只想快点回家休息。」紧绷之后的放松,带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疲惫,连感官也变得迟钝了。
「那先到地下室买点东西吃,我再送你回家。」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她不好意思麻烦他,他已经下班很久了。
「不是,」他面露尴尬苦笑,「公交车收班了,排班出租车很贵……」
喔,原来如此……既然是互惠,那就不算麻烦了。「那我们一起走吧,我回家以后车子借你开回家。」
他们到了地下商场,大部分的店都已经打烊,只剩快餐店和超商还开着。赵晨曦买了一个豆沙包,又买了一小盒牛奶,请店员微波。买好宵夜进了电梯,看他准备按下楼层键,她才想起她忘记车子停在哪一层了。
「没关系,那就慢慢找。」他按下「B3」。
所幸不需要找,出电梯只走了小半圈,就见着了她的车。白天一位难求的停车场,现在只剩零星的几部车停着,在她的车子旁边还停着一辆蓝色的高级进口车,流线造型十分帅气。
「哇!好拉风的车喔……」她恍惚中随口道,心里想着这不知道又是哪个富二代的车了。
他倒是目不斜视,似对名车不感兴趣。「玫瑰姐累了可以先睡一下。」他对坐在后座的她道。
她真的累极了,尤其是把包子和牛奶都装进肚里以后,上升的血糖更加催化她的睡眠中枢。「那我稍微眯一下,等到家了你记得叫我。」
「睡吧!到了我会叫你。」
「到了我会叫你」这句话,她已经好多年没听过了,依稀是小时候家人对她说过的话,在他们要坐长途车去旅行的时候。每次听到这句话,总是令她特别的心安,知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还有人守护着……
有这个小太阳,真好……
于是她便如小时候般,放心地在后座闭上了眼睛。
第5章(1)
赵晨曦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已经着装完毕的她,还是对着镜子端详再端详,因为她不知道在等待的空档,除了照镜子外还能做什么。
她今天要去月子中心看杨咏梅。
虽然那天在医院她答应了杨咏梅要去看她,但那是被逼的,就像临终前老人的心愿,做子女的若敢说个「不」字,便要成为千古罪人。
但她真心是不想再去看杨咏梅的。那天送她到医院是情非得已,说好听点是「见义勇为」,说实在点是「自食恶果」。她并不想再跟杨咏梅有什么牵扯,所以虽然知道杨咏梅已经转到医院的月子中心两个礼拜了,她还是拖着不去看她。
但终究是躲不过的。昨天白天邱老师亲自打电话向她道谢,还告诉她杨咏梅很想念她,希望她能来看看宝宝……
她一向很尊敬老师,既然老师都发话了,她不敢不听。
看看时间快要十点,赵晨曦从卧室走出来,利瓦伊阳已经在客厅待命。
「要走了吗?」他问。
「嗯。」她点点头。
「不要紧张喔。」他微笑着鼓励她。
她回他一抹苦笑,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能不紧张吗?」
虽然她还是没能把她与杨咏梅的恩怨告诉利瓦伊阳,但在心理上却觉得与他亲近了不少,因为那个让她忐忑不安的晚上,是利瓦伊阳陪她度过的;也因为这样,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不只是个助理,而更像是个朋友,甚至是家人。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关系上的「升级」,让她那天晚上在车上的「眯一下」成了「睡死」,睡死到连到家了都不知道……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她严重怀疑——
他到底有没有叫她啊?特别是隔天早上醒来时,床边的矮柜上还贴着一张他手写的便利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