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你认为我们两人是什么关系？」他盘腿坐正，瞪着她的眼问。
「朋友。」
「就这样？」
「很好很好的朋友？」附带笑脸。
「那你想过要跟我共度一生吗？」
「当然。」她点头。
他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握她的手。
「……如果以后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当然一定要住在一起。事实上，跟你住好处多多，我现在就靠你吃住让你照顾啊。但是，如果你未来老婆容不下我，或者我老公容不下你，这也是另外一题——」
他的手啪地一下敲她的头，打断她的话。
「你谈了那么多次恋爱，如果定得下来，早就定了。」她居然完全没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话不是这么说的，奇迹永远都在发生。」她防备地抽过枕头，准备他要是再敲她的头，她就要发动攻击。
「不，奇迹从没发生过。」他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她被他盯到头皮发麻，有种自己是千古罪人，辜负了他一世期待的错觉。
「这也很难说啊，可能我就会遇到一个包容体谅我、还能接受我跟你关系的……」
「闭嘴！」
他低吼一声，蓦地起身走向浴室。
「对喔，你还没洗澡，快去洗……」
碰！浴室门被重重关上。
「喂喂！我去买消夜和啤酒。有特别想吃什么吗？」她眼巴巴地贴在浴室门板上，装雀跃地问。
「我洗完就回十五楼……」
「什么？我帮你开房间的空调喔。」
「我回楼上……」
「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去买东西了喔。」
她跑着离开。
他转身看着镜中裸着上身的自己——表情颓丧，眼神憔悴得像是从大战中归来，虽然活着，却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
好吧，或者他失去的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她连他裸着身在她面前走来走去都不在乎。她是真的只把他当朋友，他又何苦纠结其中？
只因求不得，所以觉得苦吗？
那他还要求吗？他可是一踭眼便有人捧着金山银山到他面前求他青睐的池仲宇啊。况且，他们之间总是他在主动，代表了她对他不够上心，虽然她对他的吻似乎挺有反应……
池仲宇还在生气吗？杨淘倚在房间门口，直到听见浴室水声之后，这才放心地起身。她开了空调，在香氛机里放入熏衣草精油，替他拿出放在防尘袋里的棉被、枕头摆好，还替他装了一壶温水及一颗助眠的钙片放在床头。
都布置好了，他就不会离开了。
池仲宇总是不忍心拒绝她的。
和池仲宇交朋友，她其实很能体谅民间故事里那个董永强留下仙女的心情，池仲宇如果哪天神智清醒了就会披上他的仙衣，飞回他的明界去。
所以，她尽量不主动找他，不对两人之间的互动有太多想法，潜意识里就是在保护自己吧。因为她心里总想着，他这回不离开，也许下次就离开了。
毕竟，他一开始找上她，是因为简春秋对她报恩的意念。如果他有了论及婚嫁的对象，他们之间一定会渐行渐远的。
她捶了两下胸口，光是想就觉得闷了，真发生了，她可能会心肌梗塞吧。
唉……杨淘叹了口气，倒在床上翻来覆去。
池仲宇走出浴室时，看到的正是一脸苦瓜的她倒在乱七八糟的床枕间。
「消夜呢？」他问。
「……」她怔怔看着他。「我忘了。」
他一语不发地吹干头发，往床上一躺。
她自动自发缩到床的另一侧——那是她跟他聊天的老位子。
他皱着眉，用力闭了下眼。
她知道那表示他累了，连忙快手关了灯。
她听着他的呼吸声，好几次想开口，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把话全吞了回去。
通常他们会在睡前胡乱聊，聊到她开始打哈欠，他赶她走，而她会赖着要他背她回房为止。最经常发生的情况是，他们两人聊到并肩睡着了。
可这晚，没人开口，屋内静得像是没有人。
她睁大眼，躺了好久，久到她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之后，才踮着脚尖回到自己房里。
她不知的是，他在听见她回房之后，便也踭眼陷入了沉思。
他话都说得这么明了，她居然还没进入状况。难道非得要他站到她面前大声求爱，她才会发现两人之间的情感不只是朋友吗？或者，他该用什么方法来让她明白，没有他的人生，就会是种遗憾呢？
难眠的他，想过一种又一种方法，直到天光大明为止。
……池仲宇在东京的电影宣传记者会上，宣布接下来将接拍一部英国奇幻影集；他在剧中饰演一名蛊惑众女的吸血伯爵，虽然只会出现几集，却是极关键的角色。影迷们已经期待他在剧中的造型了……
杨淘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出现在网络娱乐新闻报导中，穿着合身到似第二层皮肤的黑色西装及白衬衫，帅到毫无天理的池仲宇。
镜头下的他，正说着他和同剧女演员拍戏时发生的趣事，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
因为他如果是开心的笑，鱼尾纹就会跑出来好几条的。
屏幕里的那个池仲宇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巨星，也是她最怕看到的面貌。
那天，她醒来时，他已经不在房里了。然后，一个星期过去，他们没再通过电话或见过面。
她也是直到现在看电视才知道原来他昨天在日本。
是她的错觉吗？他是不是瘦了一些？她LINE过他，他回没事，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以前他们总会互相分享、询问对方的一切，现在的池仲宇，只答而不问。
她觉得自己现在和他的关系，和他周边的工作人员并没什么两样了。
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踩到他的地雷。苦思良久，只隐约觉得他像是从那句「你想过要跟我共度一生吗？」开始转换态度的。
可她的回答哪里错了？朋友是一辈子的事。
当然，她也想过池仲宇爱上她的可能，但这种念头只维持了零点一秒，就被她彻底否决了。
她这人最有自知之明，不会以为他真爱上了她，而这也是他们至今仍然可以维持好交情的原因之一吧。但她实在没法否认那晚的那个吻……让她一想起来就全身火热啊……
好吧，她必须承认那是她所拥有过最辣最让人难忘的吻，但任何女人被池仲宇吻，都会有同样的心情吧？
「喔！被我抓到了喔，你偷看池仲宇，其实你早就变成池仲宇的影迷了吧。」钟妹一进门，立刻把杨妈妈的爱心鸡汤放在一旁，双眼死盯着计算机萤幕瞧。「帅吧帅吧！」
「我没说过他不帅。」她勉强把视线从他唇上移开。
「你愈是力持镇定，代表对他愈是痴迷。是女人就会爱池仲宇，这是宇宙定律。他上一部电影『情伤』，他对死去妻子的那段告白，我看了十次，哭了十八次吧。」钟妹捂着胸，想到还是觉得心绞痛。「他那一颗眼泪掉下来后的自怜微笑……妈啊，我愿意为他而死……」
杨淘看着他对着镜头毫无一丝不耐烦神色的笑容，知道他现在演的是明星池仲宇，但她好想念那个会在她家当老妈子兼宅男的池仲宇喔。
「杨桃姐，你的前男友罗尚来交案子，要让他进来吗？」工作室的工读生小妹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问道。
「可以留案不留人吗？还是你帮我打电话跟业主说，这回的行动装置车，可以不要指名要我的插图和罗尚的版面设计吗？」杨淘在工读生的咯咯笑声中关上计算机屏幕，叹了口气后说道：「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