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仲宇放下筷子,对着空碗满足地叹了口气。
「你的脸很红。」池仲宇看着她像红蕃茄的逗趣脸孔,笑了出来。
「唉唷,挺烫的耶。」她摸摸腮帮子,开始用手掮风。「你看过一篇报导吗?说台湾有百分之四十多的人没有代谢酒精的能力,喝酒会脸红的人通常就是没有这种能力。」
「那你还喝酒!」他立刻皱眉。
「麻油鸡里没有酒,煮完都蒸发了喔。偶尔喝个两碗,补身补气补妈妈爱心没关系啦。」她呵呵笑着,趴倒在桌上说道:「我还有我爸妈要照顾,我一定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我也答应过我妈,绝对不在外头喝酒的……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尽量少熬夜……」
池仲宇看着她嘀嘀咕咕说话的样子,觉得这家伙疑似喝醉了。他把椅子拉近她,好生打量着。
「为什么你都没脸红?」她倾身向前,双手啪地一声捂住他脸颊。
他瞪大眼,怀疑自己被人打巴掌了。
他眉头一皱,把她的手拉下来。
「你的脸好冰,皮肤好好喔。」她贪凉,手又抚上他的脸。
「不要乱摸我的脸。」他抓住她的肩膀将人往外推。
一秒钟后,她又倒向他。
「小气鬼,不然我的借你摸好了。」她的手又贴到他脸上,这回更加用力,还直接把他的脸颊压得都往内凹,然后眯着眼,一脸正经地看着他。「好奇怪喔,你这样有点眼熟……」
「我是池仲宇,不是黏土。」他再次扯下她的手。
「呐喊!孟克的呐喊!你刚才那样很像那幅画!哈哈哈!」她笑到往桌子旁边一歪,身子无力地顺着椅子滑落到地板上,摊成大字形,然后继续笑,笑到打了个哈欠为止。
被嘲笑的池仲宇只能翻白眼,试图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地上脏……」
「哪里脏,你大前天去台东前不是有拖地吗……」
第4章(2)
铃铃铃……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思绪,她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得愣楞地看着他。
铃铃铃……
「池仲宇,电话响了。」
「你的电话响了。」
「喔,谢谢。」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然后朝他继续笑着。
他瞪她一眼。
「谢谢您、感恩您。」她握着他的手,继续笑道。
他瞪她一眼,然后从她背包里抓出手机塞到她手里。
「你看!」她一手抓手机,一手抓他。「是本人失联很久的男友王晶之先生。」
「请慢接。」
杨淘摊平倒在地上,拿着手机说话。「喂,你喝醉了吗?怎么会打电话来?不小心按到哦?」
「你方便说话吗?」王晶之在电话那头说道。
「方便方便很方便。」她闭着眼睛说。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我们在一起很好,但是你现在每天都忙着水果店的工作,我们完全没有交集……」
「明白。你就是要别人把你当国王,我现在不能在工作室对着你喊『吾皇万岁万万岁』,所以,你要找其它人来喊了,对吧?」
池仲宇蓦地回头看她,她躺在地上笑呵呵。
「淘淘,我不是你说——」
「我还没说完。而且你怕我爸的债务拖累你,对吧对吧?」
池仲宇眉头狠拧了起来。知道她男友不是个象样的角色,但她到底交了个什么样的男友?
「我知道你债务与我无关,但我妈一听到你爸欠了那么多钱,她会担心,她原本是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赚钱还房贷的。所以……她希望我不要再跟你见面了。」王晶之说。
「明白。因为你妈怕你要拿钱给我,所以要你跟我分手。」
「天下父母心,她也是为我好。淘淘,抱歉。」王晶之说。
「明白明白明白。」杨淘看着天花板,打了一个大哈欠。
池仲宇看着一脸醉意,分明很不清醒的杨淘,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
「而且你是该感到抱歉啊,因为要分手还是要见面说才有诚意啊。不过,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反正你一直都很无情无义,当初应该也是我在你的工作室,可以免费帮你做一些设计案,你才追我的吧……」
「杨淘,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烂人啊。」杨淘打了个酒嗝。
池仲宇无声地笑了出来。他欣赏她的酒后吐真言。
「王晶之,你干嘛不说话?」她努力睁大眼睛,想清醒一点。
王晶之应该早已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自然不想回她池仲宇在心里忖道。
「他一定在等你解释你说他是烂人的原因。」他附耳对她低声说完,便在沙发坐了下来,并拿了个抱枕靠在身后,准备听个过瘾。
「喔,我知道了。」杨淘对着池仲宇竖起大拇指笑,继续对着电话说道:「我说你是烂人,是因为你自视甚高,其实肚子里的料应该也就只有那些。加上经常自以为是、却都是老梗的创意,还有刻薄寡恩,给人的薪水就那么一点,又觉得请来的人都不是人,喜欢随意指使,难怪设计公司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批员工。」
杨淘说完之后,池仲宇良心不安了一秒,因为这些话实在够写实了。
不过,他想自己也是在做善事,毕竟对方素行不良,早分早好嘛。加上人都要有自知之明,她前男友也一样。
「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我知道你要还你爸欠的钱,加上我又提分手,对你来说是雪上加霜。」王晶之嗓音也大了起来。
「因为有善心人士帮忙,我爸的债务已经还清了……」杨淘说到这里,起身朝池仲宇一鞠躬。
可她喝醉没站好,身子咚地一声就往前倾。
池仲宇上前扶住她。
「谢谢……」
「淘淘,你在跟谁说话?你身边有人?」
「我不是在跟你讲电话吗?你喝醉了哦?我头好昏,不说了……0086,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池仲宇听着她荒腔走板地改着歌词,笑了出来。
她挂断电话,抬头看他,抓着沙发勉强自己坐起身。
「你笑什么……」她举手想拍他肩膀,可举到一半时,却忘了自己要干嘛,于是身子一斜,就顺理成章地挨着他。「你知道吗?你运气真的很好。老天爷决定要让我专心当你的朋友,所以,让我男友落跑了。」
说完,她啪地落下两行眼泪。
池仲宇立刻拿过一盒面纸塞到她怀里。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那么爱他,也不是真的非他不可。只是他是那种一天到晚喊着要为梦想燃烧的人,我陪在他身边,就算没有一度灼伤,自然也会有二度,所以,才会火烧屁股似地开始作品发表开部落格,还遇到了一个咖啡厅店长伯乐,愿意让我的插画在那里展出……结果后来碰到了我爸的事……」
池仲宇看她手舞足蹈,边说边笑,有时还哭两声,看来实在像个精神病患;但他没有挪开视线,只是盯着她红肿的双眼和鼻头,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真实的表情了。
除非他到没有华人的地方,否则谁不认识他池仲宇?能在他面前哭成这副德性的人,可能也只有她了。
「那时候一天只睡三小时,可是却感觉自己在发光。知道我的作品可以在咖啡厅展出时,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是我爸妈还来不及看,我爸就中风了。然后,现在也没力气再去办另一个展了……」她拿面纸盖住整张脸,呜呜地哭着。
「你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展出机会的。」他的大掌摸了下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