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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交情打稳后,苏为仁开始耸恿齐父买卖期货。

  “刚开始别一口气投下太多金钱,只要慢慢来,风险就低,日子久了你便会发现期货市场其实很有意思,和你经营茶园所运用的概念差不多。”他随口“教”了齐父几句要诀,便丢下新朋友在市场里自生自灭。

  当然,齐父并非为了赚大钱而下场玩期货。对他而言,看着“咖啡”、“黄豆”在看板上买进卖出是一种新鲜的经验,就好像孩童发现电视游乐器一样。他纯粹只是觉得这种游戏很“特殊”、很“有趣”。

  就为了这份“新鲜”和“有趣”,齐家的财产蒙受无比的损失,等到他发觉时,所有能抵押的产业已经抵押,不能抵押的也变卖殆尽。

  有些游戏必须会出昂贵的代价!齐氏夫妇为时已晚的察觉到这点。

  齐母仍然历历记得七年前苏为仁带着律师和公证人,上门找她丈夫讨地皮的得意嘴脸。

  “反正你也付不出贷款利息,与其等着银行查封你的土地,倒不如现在便宜卖给我,我保证以即期支票付款,让你立刻把外头的债务清掉,免得再拖下去连累了全家大小。”

  于是当时市价上亿的地皮,被苏为仁以二分之一的价钱贱买过去。

  齐氏夫妇终于看清他的真正目的,但已来不及挽回什么。

  严格说来,他们并不能对苏为仁发出强烈的指责,毕竟对方并未做出任何实质的伤害,只不过介绍齐父一条加速变卖产业的途径而已,一切损失都是他自愿赔进去的。

  “你应该明白我为何不要你去找苏家的人理论吧?”齐母轻轻叹了一声。

  她向来笃信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理念,既然苏为仁与齐家无缘,双方顶多不再接触就是了。如今老对头也过去了,任何的责任追究问题此刻看起来似乎都显得多余。

  “嗯,”他的焦点停驻在水晶折射的光芒中,“我们没有那个立场。”

  “那你为什么要去找苏倚月?”齐母仍然不能理解。

  “因为……”他烦躁地爬梳盛密的黑发,“不晓得。可能是因为心底的那股不服气吧!或者──好奇,我想看看苏家小女儿现在的生活如何?我想知道她父亲有没有留给她任何属于齐家的东西?还有……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

  “如果你只是想看看她,看完之后也没有必要带她回来呀!”齐母继续逼问他的举动。

  “妈,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一定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他推开椅子,在书房里困扰地踱步。“她住的违章建筑简直和猪圈没两样,铁皮屋也!你能想像冬天住在里头温度有多低吗?而夏天一定变得和烤箱一样……”

  他说不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苏倚月,她儿时的鲜明影像不断在他脑中重现。

  她摇摇摆摆的拉着他衣角;她咬着要他抱;她赖在他怀里不肯离开;苏为仁要带她回台北时,她哭得惊天动地,死也不肯上车。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断自询着:为何答应让她跟上山?如今他终于找到答案──他居然真的关心她,即使事隔多年!

  不,应该说“尤其”事隔多年,“尤其”让他见到长大的苏倚月,这种奇怪的影响性是他所无法言喻的。

  而苏倚月坚持跟他上山,是事也因为她潜意识里仍然存在有属于他的记忆,信任?换岫运斐 抵实纳撕Γ?

  齐母旁观者儿子的表情,心里有点明白了。尽管他以冷硬的外壳包装自己,其实儿子的内在仍然藏着当年那个心疼小女生的大男孩。

  “好吧!”她拍拍裙子站起来,会议结束。“原本我还担心你搞不清楚,想把你老子的胡涂帐算到她头顶上。既然咱们把事情澄清了,我不阻止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又回复开明母亲的形象,踩着轻松的步伐回厨房切洋葱。

  如果──只是如果──苏倚月仍然保留着十多年前那个漂亮女娃娃的本质,其实她并不介意生命中多了个“女儿”。

  类人猿好像很恨她,而且怨憎的程度还不轻,否则他不会在清晨六点,公鸡的闹钟都还没响的时候就挖她起床吃早餐。

  “你……呵──”倚月先扯出一个长长的呵欠,手中的白面色差点挥中他的脸皮。“大清早的,你把我揪起来干什么?”

  好困──她的上眼皮仍然拒绝和下眼皮分开,眼睛尚未发挥视觉功能。她很怀疑刚才自己在朦胧的情况下进早餐,有没有误把食物塞进鼻孔里。

  “上工。”惯用的两字回答依然挂在他嘴边。

  真受不了他!

  “老兄,打个商量好不好?以后你讲话鄐ㄞ鄍[个语尾助词,比方说‘了’、‘的’、‘个’之类的?”她的贝齿陷进吐司面色里。

  一旦遇上挑他毛病的场合,倚月姑娘的精神就会稍微振奋一点。

  盛着清粥的汤匙停在齐霖嘴边。“为什么?”

  他向来认为讲出那些虚字很没有意义。

  “因为它们可以增加你说话的字数。”她以一种讲道理的口吻训诫他。

  “为什么?”他又不懂了。

  “对了,第二个要求就是,同样的字眼或问题不要重复使用。”她开始教导他语言的艺术。“比方说,你第一个问题已经用过‘为什么’三个字,第二次就应该换换词儿,像‘麻烦告诉我原因’,或者‘我不了解你的意思,请解释清楚’,这些完整的句子有助于运动你的口腔,防止舌头打结或退化。”

  “饱食终日,言不及义。”齐霖哼出不屑一听的嗤声,埋头大啖他的早点,不打算再花时间理她。

  他真不懂现在的年轻女孩子脑袋瓜里装了些什么东西。身为她的老板,他尚未规定她应该遵守哪些规矩,她反倒先给他下马威来着。

  “哎哟,不错,讲话居然还能引经据典,看来我小觑了阁下的文学造诣。”倚月咋咋舌头。“虽然你多说了八个字的目的是为了骂人,勉勉强强也算有进步啦!不过请你下回记得把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如此一来字数还可以拉长一点。”

  “无聊。”他吃饱了、喝足了,转而对她发出专制独裁的命令,“上工了。”

  倚月非常了解拿人家薪水就得看人家脸色的真谛,尽责的跟着他离开家门,不过她倒是蛮好奇类人猿要带她上哪儿去。就她了解,女仆工作似乎大都以屋内的杂务居多,什么擦地板啦、抹干净擦地板时翻倒的污水啦、洗碗啦、扫掉洗碗时打破的碎片啦,不知道为什么类人猿要带着她出门。

  他大步横跨过柏油路,继续朝主屋对面的茶园迈进。

  “进茶园。”齐霖凝在以原木架构而成的茶园门口,等着她跟上自己的速度。

  “哇──”倚月眺望着眼前的斜坡,嘴巴一时之间合不拢。

  望不尽边际的竹篱沿着路侧延伸出去,将山区划分为两个世界,围篱的右边横躲着公路,更右侧则是齐家主屋;左边绵瓦着平稳的山坡,直直下落将近五百公尺,以这个长度作为半径往下划出一个半圆形,约莫就是齐家茶园的规模了。

  适逢冬茶采收的时期,茶园入口堆放着十来篓新摘的嫩茶笋,散放出鲜美的青叶气息。

  好壮观!倚月忍不住被眼前伟阔的山景炫感。这种景色教人一辈子也看不厌,好高兴她选对了工作地点……

  慢着!话说回来,她又觉得不太对劲。这片土地好歹也有五、六个国中操场的大小,绕完一圈下来她已经可以回头吃晚餐。而他明明规定她上山帮仆,可不是充任采茶姑娘来的,她干嘛傻呼呼地闯进茶田里锻炼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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