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已经把困了自己多年的疑惑给问出口,但既然问了,他也不会后悔,他定定地看着父亲,等他给一个答案。
陆文昇看着这个已经长成足以让他骄傲的儿子,忽然发现,或许这样孤傲的性子下,其实是一种天真的自负,不过,人无完人,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尽一个当老子的本分,教教这小子人生最重要的课。
他嘴角轻扯,平淡的嗓音没有任何的渲染,只有那曾经抢桑的眼神为这句话添加了重量,「小子,我今天就教你一句话,珍惜眼前人,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阻碍了你,那些都是不值当的东西。」
是不是爱过,不管对他来说或是对儿子来说,都已经过去,他们能够做的,只有珍惜自己现在最该珍惜的人,至于其他人,他们已经尽了那点心,若想要奢求更多……又与他们何干?
陆定楠垂眸不语,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不久前握在手心、略凉的柔荑,心中柔成一片汪洋。
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如同那个旋转的水晶球里的栀子花,绽放在手心,缓缓消融。
他紧紧握起拳头,心有所感,抬头看向父亲,又看向屋子那一头,坚定的道,「我明白。」
陆文昇轻轻点头,回以满意一笑。
第5章(1)
由于陶贞儿摔了一绞,大家都没能好好过年,不过万幸的是,才刚出了年,大夫就说这一胎虽然保得艰难,但总归是保下来了,只是大夫也提醒了,接下来不可再受刺激或者做什么太大的动作,以免早产。
大夫说这话的时候,陶氏就在一旁听着,她连忙点头,待下人将大夫送走后,她没好气的瞋了侄女一眼。「听到了没有,接下来可不能再莽撞了。」
陶贞儿默默点头,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摔的,那时候身子里的魂还是陆定楠的。
陆定楠却见不得人说她,插嘴道:「放心,苏巧儿我已经赶出府了,以后再没有那不开眼的。」
事情经过他可是清清楚楚,刚醒来那日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苏巧儿,等确定陶贞儿没事之后,他就没能忍住,直接带人抄了苏巧儿的屋子,把人拉出来按着府规打了顿板子,而后赶出府去。
不过他可没忘记她挨板子的时候喊出的那些话……他眼神一黯,想到今儿个没那么不识趣的出现在这里的杨姨娘。
或许是上回被父亲狠狠的伤了脸面,这几天她比平日安分许多,没惹人烦的一直在面前晃悠,只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苏巧儿嘴里吐出来的那个消息有几分真。
陆定楠下意识用指腹轻抚着戒指,想着派出去的人不知道查得如何,突地,他又想到了什么,顾不得陶氏还在一旁,让小厮把一堆油纸包给拿进来,柔声对着陶贞儿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蜜饯糕点,等等让人一样样拿出来配着药吃,不过可别像个孩子似的吃多了。」说完,他深情的注视着她,还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发丝。
不只陶氏,就是一旁许多小丫鬟听见了、瞧见了都忍不住脸颊泛红,一个个都羡慕着少奶奶好福气。
陶贞儿脸颊泛红,有些羞涩地瞥了眼周遭笑盈盈的脸,忍不住低声道:「别这样,让人瞧见了笑话。」
「有谁看见了?」他抬起头,一个个的看了过去,眼里可没刚刚那样的柔意,反倒多了几分锐利,让一干小丫鬟马上低下头去。
别看少爷对少奶奶温柔得很,只要想到前些日子苏姨娘挨打的那个惨样,本来心中还有什么小心思的也全都丢了去。
苏姨娘可是少爷之前最宠爱的,结果却落到那般田地,虽说她是活该,竟然敢对还未出生的孩子动手,但是少爷半点情分也不讲,直接押了人就上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也不停手,最后还把人给打发出府,知道这事儿的,也不是没人嘀咕过少爷的心可比外头的霜雪还冷。
陶氏看着夫妻俩这般恩爱,在陆定楠看过来的时候,嘴角也禁不住笑意,拿了帕子半遮着脸,开起玩笑来,「我可也什么都没看见。」
陶贞儿让自家姑母兼婆婆这般打趣,脸红得更是如蒸熟的大虾似的。
陶氏知道自个儿在这儿是有些妨碍了,笑道:「行了,我就是过来瞧瞧大夫是怎么个说法,贞儿,接下来可别淘气了,好好养着身子,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才是正经。」
陶贞儿偷觑了陆定楠一眼,才回道:「贞儿知道了。」
口,不过这次可真不能怪她,明明就是他……她轻叹了口气,想着那样太过怪诞的事儿,若不是亲身体会了一次,她也无法相信。
陶氏点点头,便离开了,顺道打发了丫鬟出去,把屋里留给他们小俩口。
过了一会儿,陶贞儿忽然想起好不容易换回身子的事情,心里一动,扯着他问道:「夫君……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寻个寺庙好好上几炷香才行?这会儿的事儿,我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踏实,就怕^」哪天若又来这么一次,她肯定受不了。
看着她担忧惊慌的小脸,陆定楠心中一软,点点头道:「可以,不过得等你安胎好才行,要不然我不放心。」
她就算平日再怎么成熟稳重,毕竟还是一个女人,听见丈夫说出这样贴心的话,心里头还是欣喜的。「那是自然。」
夫妻俩又说了一些小事,气氛虽然平淡,但彼此偶尔凝望而笑,那种温馨中带着暧昧的情意,让他们都觉得有一种甜意漫进心坎里。
陶贞儿没想过居然能够体会到这样的甜蜜,笑意一直无法收拢。
这时一名小厮来报,有事需要请大少爷去处理。
陆定楠叮咛她要记得喝药,又爱怜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
陶贞儿在两名丫鬟的服侍下乖乖喝了药,重新躺了下来,突然间一件事闪进她的脑海里,让她睁着眼,半天都无法静下心来。
陆二老爷那帐的问题,还是要找机会跟他提一提吧,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巧合,如果是巧合就罢了,如果不是……或许一场风暴就在所难免了。
过年后,陆家并没有清闲的时间,不只是陆文昇和陆定楠父子俩,就是陶氏也有许多事儿要忙着。
男人们忙着商船要出海,南北通运又要重新开始,陆定楠到沿海大城去处理细节,好几天不在府里,陶氏则是忙着庄子春种的事儿,一时之间陆家的主子除了陶贞儿还有空间以外,没人可以帮着带陆云茜和陆定西两兄妹。
陶贞儿经过一个来月的休养,身子好多了,也能够外出稍微走动一番,这带孩子的责任就放到她身上去。
虽说名义上两个孩子是自己的小叔子和小姑子,但是她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不说当成自己的孩子,就是当着自己的亲弟妹也是有的。
知道他们平日让陶氏拘着学课业,难得到她这里来,她自然就让他们小小的放纵了一番。
她领着两个小家伙到园子,她坐在小阁里,看两个孩子在还有着些许残雪的圔子里穿梭玩耍。
陆家的园子没那么多植栽,假山倒有不少,虽说没了花开花落的美景,但是奇山峻岩也颇有一番趣味,尤其是两个孩子常在里头钻来钻去,把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石头当游乐场。
忽然之间,两个孩子脸色有些发白的跑了回来,她原本还以为他们跑累了,回来喝点茶水、吃点点心,只是向来稳重的陆定西看了看她左右的两个小丫鬟,咬了咬唇不说话,陶贞儿心中一动,让两个小丫鬟去把刚刚离开去给两个孩子拿衣服的以冬给喊回来,然后看了看左右没人,这才柔声安抚道:「怎么了,是摔着了还是惹祸了,要不怎么这个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