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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么都不要。”年轻娇美的脸容写满不妥协。“我说过了,结婚只是给孩子一个合法的身分,仪式结束之后你就可以永远不必再看到我们。”

  我“们”,复数!他奶奶的,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是“复数型”了。

  他马上跳起来,犹如真皮沙发突然着火了。

  “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可能娶你。我未来的对象,家里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我自己恰好也很满意,只等着我出马把她追回来,不可能为了你而放弃。你硬要嫁进我们家,将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如现在见好就收,我给你一笔钱,我们一起去把‘问题’解决掉,以后天涯海角各过各的,这是最好的安排。”

  “这个安排只对你自己好,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我……我不能杀死他。”

  天哪!为什么她能用这么轻声细语的腔调,说出充满爆炸性的台词?他觉得自己简直像被斧头劈成两半一样,下刀的部分还是瞄准他的双腿之间。

  “你要生就自己生!我会支付你所有费用,顶多再给你一笔安家费,至于婚姻,你想都别想。”

  “如果你是担心小孩长大了会有继承权的问题,我可以事先签切结书给你,以监护人的身分放弃他所有的追诉权。”

  伍长峰绝望地捧着脑袋,简直不敢相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钱,不要名,不要利?”那他还能用什么条件打发她?“既然如此,签一张无意义的契约书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连“婚姻”两字都说不出来。

  她顿了一顿,语气开始嗫嚅,“总之……我有我的原因,你不必理会我。”

  “小姐,这件事已经不只是‘你自己’的原因了,也牵涉到我,你不觉得我有权利知道?”他嘲讽地从指缝里看她。

  “我,就是……因为……”天!她太清楚自己接下来说出的理由会让整件事看起来多么荒谬。

  “嗯?”他等着。

  她深呼吸了一下。“我爷爷和父亲教了一辈子的书,治家严明,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在台湾生了一个私生子,我永远别想进家门一步。”

  “府上的家训不赞成女儿未婚生子,就支持她们出来玩露水姻缘?”

  李恕仪的脸蛋顿时羞透透。

  就是知道他必然会有如此刻薄的抨击,她才不愿意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顾虑。

  她祖父早年在中国大陆就是教国学的教授,后来随军队撤离到东南亚,辗转在马来西亚落地生根,之后的几个儿子也全部在当地的华人学校教书,因此李家可以算得上是书香传家,每个小孩都是在礼教严明的家训中长大。

  至于她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会和他发生那样的胡涂事……老实说,她也不知道!

  从来“伍长峰”三个字只是学姊口中痴迷的传说,与她的距离何其遥远。然而,在那一夜,王子骑着白马,和童话故事中一样俊朗潇洒,眼中闪着她毫不掩饰的兴趣。

  她醉了,醉在怀春的少女心里,醉在浪漫如酒的气氛里。

  或许是鸡尾酒冲昏了她,或许是他的魅力无人能挡,也或许是异国求学的日子实在太寂寞,总之,事情到了某个临界点,轻稚的芳心受到惑动。

  突然之间,这个晚上若发生任何荒唐的事,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于是她奋不顾身。

  瞧瞧她现在的下场!

  在决定找他出来谈之前,她已经先在租处自我折磨过无数次,直到最后,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出堕胎这种事。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伤害”必须降到最低。

  如果家里的人知道她是合法的结婚生子,或许——只是或许——他们不会太生气。

  当然,他们还是会责怪她连婚姻大事都没有事先向家里报备,可是,只要她能说服他们相信,她是真的“太爱太爱”伍长峰了,他们最后会祝福她的。

  然后呢?她该如何解释之后的离婚?年轻的心惶惑了。

  她才二十岁,离家赴台湾求学才两年,世界却在短短几周内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不是她一下子可以承受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深深的执念——不可以未婚生子,让爷爷和父亲蒙羞。

  “堕胎”与“离婚”这两个罪名,爷爷最终会谅解后者,却永远无法接受前者。

  “总之,我要结婚,就是这样。”她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也告诉你了,不可能。”

  伍长峰气跳跳的模样惹恼了她。

  他凭什么摆出那副受害人的模样,仿佛她是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坏女人,而他是那个不慎落入蜘蛛精手中的牺牲品?他也不想想,受精卵、受精卵,“精”字还排在“卵”字前面。

  屈辱的珠泪在眼眶里转动,她硬生生压抑下去。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

  “总之,事情就是发生了,我能帮你设想的地方也都设想到了,如果你坚持不负起责任,我……我……”她硬起了嗓门,开始虚张声势。“选举期间快到了,我马上去找一个候选人开记者会,把事情闹得大大的,让全台湾的人都知道‘伍氏’的少东是个始乱终弃的烂人,到时候就变成你们要回来求我息事宁人!”

  殊不知,她这一招误打误撞,正中红心!

  伍氏家族今年真的有人要出来竞选,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闹出丑闻,让敌对候选人拿出来大作文章,他万死难辞其咎。届时家族大老们只怕会直接替他改名叫“苏武”,丢到北海去喂羊,二十年内别想踏上台湾一步。

  “他妈的!”他跳起来。

  愤怒的爆吼在客厅里震荡了良久、良久。

  * * *

  “伍先生和他的家人愿意出两百万……”

  “请离开。”

  “三百万,这是最高的价码,你再也找不到更慷慨的提议了。”

  “出去。”

  “好,四百五十万,不二价,咱们一次敲定!”

  “走!”

  砰!窄陋的木板门,当着第N度上门的律师鼻子前摔上。

  现在被闹得鸡犬不宁的人不只伍家上下,还包括她。

  显然伍长峰最后还是回家向父母禀报自己的大错,以及她“这个女人”的要求了。

  恕仪懊恼地坐回书桌前,试图做一点自己最喜欢的手工艺,找回平静的心情。

  从法律顾问的口中,她隐约得知,伍氏夫妇最担心的是消息传回家族大老——伍长峰的祖父那里,所以才会拚命派人来软硬兼施。

  可惜,他们提议的从来不是她要的。

  “李小姐!”叩叩叩,门外的人还不死心。“请你自己直接说吧,你到底要什么?只要双方条件能配合,一切都好谈。”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深深的,深呼吸几口气。

  “我要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隔着门板疲倦地重复。“如果你还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麻烦你自己去找伍长峰先生问个清楚。我已经很明白、确切、毫无疑义地让他知道我的要求。”

  法律顾问默然。

  看来他的客户不得不正视一项事实:这女孩儿真的什么都不要,除了结婚。

  更确切的说法,除了结十个月的婚。

  踢跶的步伐顺着楼梯下去,那家伙终于走了。恕仪滑坐在地板上,松了口气。

  天,只是一时的失足而已……她无助地掩着脸,低声抽泣。接下来她还要花多少时间,与多少人周旋,才能弥补自己一时的愚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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