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夏雨蝶无奈地听着芬姨提起这老掉牙的话题,赶忙拿起面棍,假装忙碌。
但两位大婶可没被她唬咔过,继续游说。
「对啊对啊,这镇上的年轻小伙子你都看不上,想想也是,他们跟你这么文雅的气质是不太搭,不过阿非呢?」
「杜非?」她一怔,手上动作凝住。
「对啊,就是阿非。」三婶紧盯她,眼神咄咄逼人,似乎想抓住她表情的变化。「这年轻人又勤奋又聪明,很好相处,对你也挺体贴的,我常常看见他偷偷看着你。」
「我也是。」芬姨抿嘴笑。「我瞧他八成对你有意思啦,雨蝶。」
夏雨蝶闻言,半嘲弄地弯唇。该说她不意外吗?这两位热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婶怎么会放过任何编织粉红八卦的机会呢?
可惜她们找错对象了。
「杜非跟我不可能,他也对我没意思。」她完全否认两位大婶的推测。
「怎么不可能?你又知道他对你没意思?你都没感觉到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是,有时她是察觉到几分异样,但——
「不可能的,芬姨、三婶,你们别再说了。」她淡淡制止。
「为什么不可能啦?厚!」
因为她心里早已有个人了,而那人也即将回来娶她。
夏雨蝶悄悄寻思,垂敛着眸,墨睫翩翩如羽,樱粉的唇角勾起温婉清恬的微笑。
她不知道,这样的她看起来很美,像个幸福小女人。
杜非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若有所思地把玩。
这串钥匙连结着一个铜制钥匙圈,嵌着一段镶金丝的黑色中国结,细瞧之下,会发现那黑色的结里缠着一根根柔细黑发。
那是雨蝶的发。
在她十四岁那年,他离开她前,私自拿小刀断下的一束发,多年来,这束发他一直带在身上,彷佛她本人也贴近着他。
他便是如此浇灌自己渴望的相思,在一次又一次濒临枯竭的时候,再度振作自己。
他逼自己相信,她还活着,而他迟早能够与她再相会。
如今,他总算找到她了,而她也好好地活着……
杜非蓦地捏紧手,将那串缠着细发的中国结护在掌心。直到现在,他仍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她活着,他的小蝶儿,她还活着!
他不能不感谢上天的慈悲……
「在想什么?」一道清朗的声嗓拉回杜非迷蒙的思绪。
他定定神,将钥匙收回口袋,抬头望向走进他私人办公室的好友,张凯成抱着一迭厚厚的卷宗,啪地丢在他办公桌上。
「干么?」
「还问?」张凯成翻白眼。「这些都需要总裁大人您的签名,我们底下人才好办事。」
他随手翻阅最上头几件。「这么多?」
「还说呢!你已经有多久撒手不管公司的事了你知道吗?」张凯成指责,好似他是那种不负责任的老板。
虽然他的确是。
杜非自嘲地撇唇。近来,他已经愈来愈无法从自己经营的这份跨国事业中找寻到乐趣,反而在那间小巧的面包坊做着平凡无奇的粗活时,他能感觉到某种小小的、确实的幸福。
或许是因为,在那儿,他可以天天见到她,毫无顾忌地用眼神吞噬她的姿影、她的一颦一笑。
「好了,我知道了,我签就是了。」杜非认命地拿起钢笔,开始审批文件。
「签完了,晚上还得跟人吃饭。」张凯成提醒。
杜非愣了愣。「不是早上才陪那些人打过高尔夫球吗?晚上还要吃饭?」
「吃饭的是另一批人。」张凯成没好气。「你以为你欠下多少应酬了?全世界的人都想见你,你知道吗?」
可他想见的,只有那个女人。
「我以为我今天晚上就能闪人了。」他叹息。
「别傻了!」张凯成冷笑。「就算没应酬,你也回不去啊!今天有台风。」
「台风?」杜非愕然。
「听说已经从中南部登陆了,你晚上回去会很危险。」
居然有台风——
杜非皱眉,脊背微凉。不知怎地,他有种不祥预感,台风往往带来充沛的雨量,而山间常有土石流,或者溪水会暴涨。
她一个人待在那间屋子里,安全吗?
他蓦地合上活页夹。「我要走了。」
「什么?!」张凯成惊讶。「走去哪里?你文件都还没签完呢!」
「我要回去找她。」杜非起身,利落地穿上西装外套。「我怕她有危险。」
「什么危险啊?只是台风。你在这种天气开车上路才危险。」张凯成试图劝阻他,却遭他射来两道凌厉的眸刀。
「你到现在还不懂吗?」他嘶声撂话,面容有片刻扭曲,目光阴沉如猛兽,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也看得胆颤心惊——
「我不能冒任何可能再失去她的风险,绝对不能!」
杜非急切地开车上路。
在高速公路上,他接到芬姨的来电,更焦灼了。
「阿非啊,你人在哪儿?还在台北吗?」
「我现在正要赶回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雨蝶啊,她下午的时候开车上山,送蛋糕给客人,结果风雨忽然间变大,她被困住了。」
「被困住了?」他急得声嗓变调。
「她打电话跟我说,路上有落石挡路,她可能没法下山了,要我们别担心,她自己会想办法找人求救,后来手机就断讯了。这种天气,山上收讯不好,我们一直联络不上她,好担心啊!」
他也担心。杜非咬牙,极力保持镇定。「现在风雨很大吗?」
「嗯,雨下得很大,风也慢慢变强了,你听听这声音。」芬姨稍稍拿开话筒,让他听屋外风吹雨打的狂啸声。
他更加焦躁。「我知道了,我会上山去找她。」
「可是这种天气上山,你自己也很危险……」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别担心,我会找到她的。」
挂电话后,杜非不假思索地踩下油门,加速奔驰,冲破前方的狂风暴雨。
看来她得在这山上过夜了。
夏雨蝶躲在车里,无奈地看窗外风雨交加,呼呼作响,颇有雷霆万钧之势,若是寻常女人肯定吓慌了,但她身处危难当中,依然冷静。
她曾经历过比这糟上百倍的处境,整整两天,蜷缩在山壁凹洞间,靠着雨水解渴,艰难地活下来,现在起码还有车子遮顶,待遇算不错了。
只是她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地步呢?
真不该逞强送蛋糕上山的,她没想到出门后风雨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更没想到会遭到落石挡住去路。
本想将车子往回开,向附近的民家求救,但一个闪神,后车轮便卡进山沟,这下可好,进退不得。
夏雨蝶自嘲地苦笑,调整椅背往后倒,闭上眸,试着让自己入眠。车外风强雨骤,偶尔车体会剧烈地摇晃。
她听着风声雨声,心神恍惚,游走于半梦半醒之间,这样的情况她很难睡得安稳,梦魇逐渐朝她伸出魔掌。
片段的画面于梦境里飞快地闪过,她看见一场大火,烧毁了她的家,看见父母蒙着白布的焦尸,身子霎时惊悚地痉挛。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她,拯救了崩溃的她,然后,是一段平静却诡异的日常生活,她有了新的家人,他们细心地照料她,谈了恋爱,男孩怜惜地亲吻她……
她又是一阵痉挛。
三个男人绑架了她,与她的表舅跟表舅妈展开一场飞车追逐,她眼睛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深夜,才偷听到他们惊慌的交谈。
表舅跟表舅妈的车子翻了,身受重伤,送医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