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微扬,严炽书浅笑开口,「既是兄弟,我有没有本事你应当最清楚了,还想讨什么答案呢?」
「你少跟我来这套!不管是君臣抑或兄弟,收下东胡献女这事就是不该轻忽。」玄殷一脸正色地开口。
「登基未久,复位一战才翻天,百姓仍需休养生息,既然东胡来上这献女缓招,那么我顺随其意,假意示好,又有何不妥。」端起蔘茶,严炽书淡淡应。
「首次献舞就朝你发暗器,这叫缓招?!你脑子何时这么不好使了?」
闻言,严炽书龙眉一挑,深邃的眼犀利地朝上一扫。
帝王这一个冷眸飞瞥,隐在梁柱上的几名炽影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默默在心底无声呐喊:要糟!咱们这是找错人报讯了……
「你少在那用眼神吓唬他们。虽说我掌文不司武,可现下修武在外讨伐叛臣余孽,有任何危及到你生命的事,炽影卫跟我通报有什么不对!」
「是没有不对。」收回冷厉眸光,严炽书状似无奈地应了声,心里却暗忖改明儿个定要明青好好整顿一批新进的小子。
「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胡妍妃摆明了要杀你,你把她留着是怎样?」
「她伤不到我。」淡淡低应了声,严炽书又翻起另一本奏折。
「敢情你这是拿她来练身手吗?!」严炽书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看得玄殷更是气恼,几步一跨便冲到了御案前,「她现在伤不到你,明天呢?后天呢?你敢说她一定不会成功吗?」
「练身手倒是挺有意思。」面对玄殷的质问,严炽书连头都不抬,浅浅笑道。
「……」这是重点吗?!玄殷这下真的是傻眼了。
无语至极的深吸了几口气,玄殷接着又道:「我听修武说,那妍妃似乎是五年前被你从西塞关送回东胡的那个。你……是不是对她有意?」
对她有意……
只是记得她那张带点稚气的清纯脸蛋,只是记得她那无助却不甘的倨傲神情,只是想知道看来柔弱的她为何在五年后能清冷地想杀他,只是胸前那淡去的牙印在见到她时隐隐泛热……这样,算是对她有意吗?
几瞬的思忖在唇角不自觉微扬时结束,严炽书抬头对上玄殷,「这事我自有分寸,不论是君臣或兄弟,都别再过问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你还要带平曦出宫。」
「汗王急欲见成效,妍妃务必抓稳今儿个献胡旋舞之机。」随慕容妍自东胡来的侍女在帮她拢整滚着细毛的襟口时,不着痕迹地附耳道。
低低颔首,慕容妍款款坐下,将小巧细致的足踩抬搁在束腰杌凳上,在侍女系着串着金铃的细炼时,不由得若有所思。
算算时日,她进后宫也半年有余了,一心想杀了严炽书的她在首次献舞之际,便大胆地以暗器行剌。原以为自己的失手会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谁知严炽书非但没降罪责罚,还三天两头召她到咸乐殿以舞悦君。
想到数次献舞的状况,慕容妍不由得眉心紧蹙。那男人每回总让她跳同一支舞,然后屏退随侍的一千人,再要乐师只能在殿门前的帘幕后弹奏。除了他,谁也瞧不见她擅长的那曲敛艳吟。
敛艳吟是中原着名的媚舞,慕容研苦练多年,将这舞跳得纯熟,为的就是以妖娆妩媚的舞姿填补自己貌不惊人的弱处。从他连番数次召她献舞,以及他看着她旋舞时那抹赞赏意味,自许以舞成功吸引了帝王目光的慕容妍却备感挫折。
层层纱幕隔出的旖旎氛围里仅只两人独处,常常几曲舞罢,她屡次掷出的暗器总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拦接。首次交手她便猜到他的身手不凡,可目的明确坚定的她仍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面对她明摆着针对他的暗招偷袭,他总是一派淡定从容,就连接下暗器的举止也像是拨拾片叶般优雅,更是完全不当回事地从未开口质问,只是噙着戏谵的浅笑看着她,偏偏他眼神里那丝挑衅最让慕容妍感到气结。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在入宫前便已对他的事有粗略的了解,可几次交手下来,慕容妍很难不觉得男人这「玉面修罗」的称号根本就名不符实,喊错对象了吧?
也因此,在知道今天要跳胡旋舞的当下,慕容妍不免有些踌躇不决。比起轻薄的舞衣,传统胡旋舞的装扮更易暗藏杀伤力较大的凶器,可也同时是五伶共舞,倘若她又失手,而严炽书一反往常的龙颜大怒,恐怕会牵连诸多无辜。
为了复仇、为了至亲的安危,她死不足惜也从来不怕,可要她为杀一人而踩着他人的尸体向前,她真的做不出来。
几番挣扎下,在宫人传来该前往咸乐殿的通报声时,慕容妍还是在腰间与毛靴边各藏了柄刀,暗暗决定见机行事。若真没能有不累及无辜的适当时刻,至少也能骗过身旁这名为贴身侍女,实则替乌图监视她的胡女。
甫踏入咸乐殿,慕容妍便因眼前的景况感到愕然,虽然早知今日不是仅己独舞,没有同早前那般围起纱帘,乐师也未被摒至殿外实属正常,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男人竟会带着另一名女子前来。
瞧他将那花容玉貌的女子紧搂在怀,那副旁若无人的亲昵样,想来后宫盛传帝王心系治国,不兴女色之说根本是讲假的吧!
「她就是那个很会跳舞的娃娃吗?」嫩嗓娇娇开口,被严炽书硬是揽抱在身前的平曦好不兴奋的问道。
稚儿般的娇憨与童稚用词让严炽书颇感无奈,却也只能软声低应,「是,就是她。曦儿别忘了自己应允过会乖乖的。」
「嗯。」用力地点点头,平曦将娇小的身子更往严炽书怀里贴靠,满心期待地要赏舞。
侧眸朝圆子示意,严炽书心下却是一反平素悦赏歌舞的佣懒闲适,反而因为小心警戒而绷紧了神经。
拗不过平曦的软磨硬泡,严炽书在无奈答允带她来赏舞之际,也没忘殷殷告戒,要她务必乖乖坐在他怀里,万一这妍妃舞着舞着又掷来暗器,他也才好随时拦截,不让她伤到平曦。
随着乐师奏起悠然音律,慕容妍与另外四名舞伶轻盈地翩翩起舞。几次甩转起圆裙的旋身,为首的慕容妍很快地发现今日咸乐殷内的侍卫比平素足足多上一倍,更有六名黑衣金甲的带刀御林军分立主位两侧,足见男人对怀中女子的珍视与看重。也因此,慕容妍在舞过半曲便决定不大意轻心,全神贯注在舞艺上头。
弦鼓的强烈节奏声中,舞伶脚尖蹬踏地回裾转裙,腕踝系着的银铃随着急速的旋圈叮当轻响,犹如回雪飘摇般左旋右转不知疲,看得平曦目不暇给,几次忍不住想挣出严炽书怀里,好倾身向前看得更清楚些。
「曦儿,听话。」低声轻喝,将平曦揽回胸前的严炽书在她额际印下轻吻,柔声再道:「乖乖让朕抱在怀里,你要什么朕都允。」
侧扭螓首,笑得一脸灿烂的平曦在严炽书脸上啾了一记,「就知道你最疼曦儿了。那我要看那个系金色铃铛的娃娃单独再跳一次,她转得最漂亮了。」
闻言,严炽书眉心不由得微蹙了下,暗暗在心底低叹了声后,浅浅开口:「只要曦儿开心,什么都好。」
一曲舞毕,主位上那极尽宠溺的呵哄与备受疼爱的娇宠对话,慕容妍一字不漏地全入了耳,心中暗忖着男人明显心有所爱,那么讨得皇宠再出其不意之招怕是难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