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圭的手一僵,难道还有人打她?“那是谁?”
没人回答。
拓跋圭看著管迁。“是谁打她?”
“那得问王姑娘,那人不光打她,还想掐死她!”
拓跋圭闻言,低头查看她的颈子,因那紫色的指痕而心痛。
“若儿,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抚摸她的伤,但被她推开。
“王姑娘,你得将实情说出来,否则谁来惩罚真正的坏人?”管迁劝导她。
“有谁会相信呢?”她抬起溢满泪水的眼睛。“管大人,汍婆……”
她的声音因为喉咙受伤和后来的尖叫而嘶哑,让拓跋圭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但她没有反应,只是看著管迁。
管迁叹一口气。“我们把宫里都搜遍了,但没有发现任何踪迹。”看到若儿眼里的泪水,管迁急忙安慰她。“罗结还在寻找,一定会找到的。”
“可是天明……别让她来。”她垂下眼,泪水滴落在木枷上。
“若儿,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救你,一定……”
“你什么都不可以,因为是你判了我的罪。”她冷漠地说。
“我错了。”拓跋圭抱住她,管迁等人叹息著走出门去。
“不,别走,你们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后的若儿喊住了他们。
第9章(1)
听完若儿的陈述,拓跋圭后悔得想罚自己下油锅。
张衮和管迁离开了,柯石与卫兵在门外守卫,牢房内只有他们俩,拓跋圭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他不管她是否还像前几次那样排斥他,紧紧地抱著她,将头埋进她的胸前。
“若儿,我不该一时糊涂怀疑你,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我伤害了你……”悔恨啮噬著他的心,他心碎地说:“我有难时,总是你救了我,可是你有难时,我做了什么?我的迟疑摧毁了你的信任,让你伤心,我该无条件地信任你才对。”
他的悔恨渗透了她的心,她想保持先前的恨意,那样她走上刑台时就能轻松一些,可是当他这样抱著她、恳求她时,她没有办法做到!
她抬起手,抚摸他宽阔的肩膀和稍显散乱的发髻,所有对他的爱都涌上心头。她心痛地渴望与他长相厮守、永不分开。然而,他让慕容秋雁靠在他怀里的情景,他对她不信任的一瞥,都让她明白他不属于自己,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压抑住心中的痛,若儿抓住他的肩膀猛力一推,拓跋圭往后跌去,他惊讶地望著她,而他脸上是让她痛苦的悔意。
“你是有远大抱负的王上,是要做大事的英雄,如今既然已经判我有罪,那你就让他们执行,这样才能平息燕国的愤怒并防止贺兰部的叛离,维护魏国的稳定,这就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我不能──”
“能!为什么不能?”她厉声斥责他。“犯了罪就该受罚,身为国君,自当循律法理事,不该如此优柔寡断。”
“可是你并没有犯罪啊!”他往前一挺身,再次抓住了她。
这句迟来的平反,让若儿霎时热泪盈眶,她难以控制地说:“当初你可不是这么想的!”话一说完,她双手捧著脸,吞咽下号啕哭声。
她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在目前这种局势下,哭只会让他更为难。
拓跋圭坐上床,将她抱进怀里,以他们早已习惯的方式紧紧相拥著,他亲吻著她的头顶,低声说:“牛川即位大典上,你骂我是笨蛋,说你错把我当做了麟凤龟龙,如今想来,你果真有远见。你说得对,我是笨蛋……”
若儿抬起头看著他,用手掩住他的口,含泪道:“你就是笨蛋!不该为了我让魏国面临危急。如果你还爱我,明早就让他们来带我,你不要来、不要看,你去找汍婆,我知道她没有受伤,你照顾好她,我会感激你,永远感激!”
她的温柔撕扯著他,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再一次破碎了。“若儿,我怎能……”
“你能!你必须能!想想你的祖先,想想你正在开创的帝业,王上……”
她的话消失在他嘴里,这次,他的吻没有激情,只有内疚、承诺和保证。
天亮了,太阳升起前,王宫外的刑场上已经聚满了不安的人。
一夜之间发生的事将新生的北魏推到了再度分崩离析的危险边缘。王叔因欲染指即将问斩的囚犯而被王上追捕,逃离了魏国,这件事在整个国内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与此同时,贺兰部的贺兰木则以昔日对魏王的救命之恩要胁,逼迫他日出时执行判决,为他妹妹讨回公道。
而最让魏国上下不安的是,燕国国君慕容垂得到儿子传信后,亲率大军连夜赶来,想以武力迫使拓跋圭杀死意图陷害他女儿的人。
外部重兵压境,内部危机四伏,拓跋圭面对著艰难的选择。
要嘛为国舍爱,执行判决;要嘛找出证据,证明若儿无辜。
但这两样对他来说都很难,前者之难不言而喻,后者之难,难在需要时间。
晏子虽然抓到拓跋窟咄的谋士冯羌,可那恶贼却逃往拓跋圭的另一个对手──匈奴人刘卫辰那里。
面对危机,魏国朝廷人心惶惶,人人深恐得罪了势力远大于他们的燕国。
为了稳定大局,拓跋圭派特使去迎接慕容垂,请他到盛乐王都。表示将亲自谢罪,其实他的目的是要将燕王留在身边,使得燕兵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武,这样能为他赢得寻找证据的时间。
当太阳冉冉升起时,拓跋圭获知燕王到了,他立刻来到宫门外亲自迎接。
看到刑场上的人群和高耸矗立的刑架,他的心情格外低沉。
一见面,慕容垂就蛮横地说:“魏王空置小女数月不婚,如今小女王后还没当成,却差点命丧妒妇之手,此等无礼之举,光谢罪不足以弥补。”
面对他的气势,拓跋圭容忍地解释。“先王与燕并事晋室,世为姻亲兄弟。册封大礼一再推延,皆因吾国初立,战事不止,朕须倾力安国。今郡主遇难,朕自痛惜内疚,故特令使臣前往迎接致歉,还请燕王息怒。”
慕容垂对他礼貌的态度、合理的解释无可挑剔,但对爱女受伤仍无法谅解。“魏王若有诚心,就该立刻杀了那个妒妇,否则别怪朕不讲情面。”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全场万余人鸦雀无声。拓跋圭冷言道:“杀人要问是非,判罪需有证据,如今朕以为证据尚不足以判明真相。”
“你……”
“父王。”慕容秋雁娇弱无力的呼声,让老国王停止质问,转向爱女。
当看到她面色灰暗,手臂仍瘀青肿胀时,怒气顿时爆发,转向拓跋圭吼道:“老夫不管你证据如何,只要你立即为小女报仇,你愿不愿意?”仗著燕国强大的军力,他丝毫没把年轻气盛的拓跋圭放在眼里。
但拓跋圭没理他,他的心因看到跟随慕容秋雁出现的人群而愤怒地狂跳。
看来他底下那些急于讨好慕容氏、害怕祸延己身的臣子们,已经迫不及待想执行判决,因为他们正押著双手被缚、裙子破裂的若儿走来。
长孙嵩在他面前跪下,带著罪恶感低头说:“吾王陛下,臣等依照判决已将犯人押到,请依时行刑。”
拓跋圭因愤怒而没有回答,他看著若儿。当他注视著她时,四周的一切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他与她而已!他好想抱紧她,将她藏在怀里珍爱,而此刻那张受了伤的心形脸,也平静地望著他,可是在那平静的后面,他却感觉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