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夕之间,他们有了盼头!崔舜华哪来的好心肠?有鬼吧!
舜华来到房门前,秀脸微侧,冷冷一笑:
“嘿嘿,这九个月里,看你们为生命挣扎,也是一种乐趣啊!别教我失望。人命,在我眼里,就跟软豆腐没两样,一捏即碎啊!”语毕,负手而出。
房里氛围沉重,众人相互凝望,连璧没有追出去,只盯着先前她坐着的椅下之地。地上,有一点点朱红血迹是崔舜华的……真是崔舜华的吗?
当年她拿什么毒药去害祥王,他就用同样的毒药去害她。可是,为什么祥王死了,在钟鸣鼎食那夜她却没死?非但没死,醒后的崔舜华变了个人……
“连璧,可以相信她么?”有人悄悄地问出心里盼望。
“连璧,染师傅甘愿牺牲自己,依你计划先搏取她的信赖,得到她的部分家产后再害死她,但此计未成,接下来该怎么办?”连璧提出先假意谋害崔舜华,他再出面相救,乐师染顶凶嫌之名自尽,等到崔舜华彻底信赖连璧后,再行真正毒杀之事,到时他们就算被官府抓走,跟着陪葬也无所谓了,至少拖着崔舜华一块死。那时连璧可以带着崔家部分财产逃离北瑭,在其他国家生根,培育更多乐师、舞人,可是现在……他们都有机会活着摆脱她了……
乐师染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地上的鲜血。“她……连鞋也没穿,就来阻止我自尽?”她在想什么?阻止他自尽,不是为了要虐他吗?怎么虐成自己了?
第六章(2)
距离门口最近的十三岁小舞人突然听见低微的声音:
“痛痛痛……我怎么忘了穿鞋呢?好痛……”
小舞人偷偷探出门外。那抹土黄背影一拐拐地跳着离开院子,实在很不合崔家主子嚣张的风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子声响起。
“请问……春回楼怎么走?”黑暗里忽地蹦出这一句。
更夫吓得后退一步。做了十多年的更夫,终于轮到他见鬼了,他强自镇定地点起灯笼,往声音处照去,只见一名二十多岁的美貌青年很无辜地看着他。
说是青年,他是有点犹豫的。因为此人身着男装,但面貌偏女相,脸蛋又小,依他五十多年看人的眼光,猜测这青年不是女扮男装,就是那鬼话里的公狐狸精,要不,听说南临男子面若女相也是有可能的。
“请问,春回楼怎么走?”美貌青年重复问着。
“……春回楼啊,果然是男人。只有男人,才会去那里。”更夫笑道,挤眉弄眼。“我打更路上会经过,公子不妨跟着我走吧。”
“喔,多谢。”
这位美貌青年自是舜华,更夫从未见过名门富户崔舜华,在他第一眼里,只觉得这名青年漂亮和善,没有什么威胁性,又听他说话秀雅大方,很有好感,便领着她往春回楼而去。
舜华走路有些一拐拐的。她好恨啊,她干嘛心急忘了穿鞋,只着罗袜就奔去救人。好痛哪!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痛了!脚丫板流血也就算了,她还得硬头皮含着泪穿上鞋,然后再磨着伤口行路……
当家不是人干的啊!
足上的痛,让她今晚不敢再待在崔府里,要是再来一组人马依样画葫芦来闷她口鼻,她想,事不过三,她会直接在今晚升天的。
再者,她还来不及拦戚遇明上春回楼啊!
她现在万万不敢以崔舜华的名义夜至春回楼,她怕只出崔府两步,就被人给打死了。所以,她谁也没说,偷偷取了件连璧的男装,独身出府。
连璧是崔舜华身边的下人,说得难听点,崔舜华自以为是公主之身,硬是找个看顺眼的人阉了留在身边,虽然在物质上不吝啬,但,连璧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她不是男子,不知被阉后的痛苦有多深。连璧平日穿的衣物,是比下人好上许多,色彩却有些偏女子的柔软,不知是不是崔舜华故意为他选的,远远不如他私下收藏被她偷穿来的这套潇洒公子男装。
她长叹一声。有时,她真不知自己该不该再维护崔舜华的命。等崔舜华回来了,又有多少人得受难了?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更夫回头说着。
舜华一出巷,就见一片灯火通明。她抬头一看,对街楼上悬挂“春回楼”的匾额,串串红笼高高挂,来往入目皆男宾,门口迎客是女子,热闹非凡……
“……”舜华摇摇晃晃,最后双腿一软,跌坐在巷口旁的摊凳上。
去他的……去他的伊人!
这不是青楼吗?
就算她再没见过世面,她也有脑子的啊!伊人来青楼做什么?《京城四季》怎么不写清楚些?那个姓戚的来青楼做什么?不不,他是男子,会来青楼不意外。原来尉迟哥也会在这种地方跟人谈生意,男人,男人,果然都是男人……
她自认絮氏舜华没胆子进去……而且很臭……
“公子吃臭豆腐吗?”摊老板很认真地问。
舜华回神,发觉自己正坐在臭豆腐摊前,左右张望,凳上空无一人,只有她。这豆腐臭中带香,以前絮氏舜华只有耳闻它的特别,却无缘一吃,这崔舜华的肠胃简直好得跟铁打似,她吞了吞口水,道:
“算了,先来一盘吧。”
豆腐外皮炸得酥酥脆脆,内层细腻若棉絮,明明臭气熏天,但一入口又满齿溢香足够让人飘上天了。她一口接着一口,双颊塞得鼓鼓的,她怀疑以前白起哥只让她吃清淡的菜粥根本是仇视她。
“好吃,简直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再来两盘……加壶酒。”臭豆腐摊旁有水酒,她想了下,决定一醉解愁!她要让肠子灌满酒,满腹心酸化水流。
那摊老板见状,忍不住说道:“公子,来这里吃的,都是些穷书生,我瞧你衣着不错,怎么不进去吃顿好酒好菜,还有美人作陪呢。”
陪?怎么陪?她光想到就脸红。闷着脸,大喝一口水酒,火辣辣地直窜上肚腹间,她完全没有恶心晕头的徵兆,可见崔舜华早已习惯喝酒。
她想起,白起哥少年就喝酒,跟她提过酒易损身她绝不能碰,但她真的很愁啊。臭豆腐摊上的灯笼让她看到杯中倒影。至今,她少揽镜自照,始终不太习惯这张绝色面皮,反正再过几个月,不管是不是她的脸,都不归她管了,就当借住一场吧。
“再来一盘臭豆腐,好吃!”把崔舜华吃得肥肥胖胖!
一醉解千愁这话一点也不真,她都喝完两壶了,怎么也没见有人解了她的烦愁呢?她美目乱瞟,不时回头看着那人来人往的楼门。
有姑娘看见臭豆腐摊前的俊俏华丽公子爷,喊着:“郎君来哟!那位豆腐公子要不要来啊!这么美丽的男人,可以算你便宜些呢。”
舜华满面通红,有些坐立难安。忽然间,她瞥到熟悉的人自轿里步出,她眼一亮,把剩下的臭豆腐全塞进嘴里,结帐后匆匆奔向他。
戚遇明没料得会遇见她。“舜华,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笑咪咪地。
戚遇明等了等,没等到她回答,只见她眉目溢笑。他道:
“春回楼是有专门谈生意的隔间,但毕竟不是女人家该来的地方……”
“戚兄……不如……”舜华动着嘴,以为自己说完了整句“戚兄,我没料到在此处遇见你,不如另外找个地方坐坐”,但其实她说出的话根本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