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昊、蒋烲、蒋誉是她的异母兄弟,这些年,他们常找机会想要亲近他们姊弟,不过固执的阿擎却没有融冰之意。
「阿欣,谢谢你的体谅。」他眼底闪着感动。
她别开视线,鼓励自己宽容。
「啊……我好久没回台湾了,当乔家的媳妇真不简单啊。要是巧眉姊不肯原谅你,我们非走这一趟的话,你可要表现好一点,让我在娘家出尽风头。」
乔宣笑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阿欣,我永远不会负你。」
她回头,拭去眼角泪水。「这句话我收下了,以后你要是偏心巧眉姊,我一定拿出来和你理论。」
爱屋及乌,是很多女人都会做的事吧。
如果巧眉姊知道乔宣有妻子,愿意为了他的幸福把手放开,她怎么不能为了他的幸福做到分享?
她会做到的,为了心爱的人,一定会!
第6章(1)
入秋了,秋老虎杀气腾腾。
太阳在天空乖戾,午后,空气里没有半点风,静止的树梢、静止的街道,所有人都躲在家里睡大头觉。
小今的外公外婆和妈妈也一样,躲在房间里,一支电风扇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让凉风来应付炎热的下午。
小今穿着妈妈的碎花洋装,头顶戴着大草帽,脚板踩着一双陈旧却干净的白布鞋,骑着舅舅的老铁马,卡啦卡啦的在田里漫游,活脱脱像从五O年代里走出来的古人。
洋装是妈妈的,不必改尺寸,穿起来刚刚好,上次她穿这一身衣服,还让阿擎嘲笑。
他是不会大剌剌笑她啦,只会闷着嘴偷笑,他以为他这样很绅士吗?错,这比指着她大笑,更讨人厌!
所以她生气了,买回来的棒冰不分他吃。
他也不勉强,坐在莲雾树下静静观赏她一个人舔两支棒冰,手忙脚乱的模样。
他就是这种人,不会生气、不会大笑,所有情绪到了他身上,通通自动缩小。
是他不在乎这个世界,还是他过于内敛?不了,她只知道要怎么样惹他开心,怎样观察他快不快意。
对于观察他,她练就了一身好功力。
他不爱笑,但两边嘴角稍稍上扬时,她就知道,他其实好快乐。
如果嘴角只扬一边,表示他在憋笑,而且,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正在高兴。
如果他嘴角抿成一条线,别误会,他不是生气,只是很努力、很努力,不让人发现,他真的很快乐。
很ㄍ一ㄥ的男人对不对?
她不懂他在怕什么,难不成害怕一旦让别人发现他很快乐,快乐就会被剥削?她无法理解他的ㄍ一ㄥ,因为他们的生活背景不同。
那么,他生气时会怎样?
要观察他生不生气,就不能看嘴角了,要看他的浓眉。
眉头皱代表怀疑,眉头紧代表困惑,眉毛直了代表他正火大,他很少火大,少数的火大状况之一,是她爬树受伤那回。
离开这里那天,他提着她给的瓶瓶罐罐走在前面,在这里很难叫到计程车,她只好陪他走到公车站牌前面。
「你回去。」
同一句话,他对她说过好几遍,公车站牌离她家很远,一来一回,她不是烤成小鸟干就是晒成黑木炭,但她不介意,反正她是天生的白皙美人。
「不要。」她再好说话,也有脾气拗的时候。
「你跟来到底要做什么?」他的眉毛是直的,她知道,他很火大。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毛直、嘴角紧,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吓人,可是,她没让他吓到。
「我还没有跟你说再见。」
小今嘟嘴,满脑子想着,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如果能让他再多待几天就最好了。
「再见。」蒋擎匆匆丢下两个字,敷衍得过份。
「不是我说的,不算。」她耍赖到底。
他叹气,转过身,加快脚步走往站牌。
「听说,美国的维骨力是真的,『下次』,你可不可以帮我带两瓶回来,外婆的膝盖不好,应该补一补。」她想预约他的下一次。
他不应。
「我在电视上面看到美国人元旦的时候,会在时代广场倒数计时,你会不会去啊?如果你去的话,可不可以拍照给我?」
到时候,他就会回来了吧?半年可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蒋擎还是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的篮球打得很不赖,你回美国帮我带一双小尺寸的乔登篮球鞋好不好?如果能再买一颗篮球送给我就更好了。」
篮球?她这种小个头根本是让人家打着玩的,还是乖乖待在家里腌芒果青吧。想是这样想,他依旧保持沉默。
「听说美国的热狗又便宜又好吃,下次你回来带一大包好不好?我们在院子里面举办烤肉大会?」
蒋擎受不了了,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你是跟来要礼物,还是想跟我说再见?」
「要礼物……就是为了不想说再见嘛。」嘟着嘴,她轻轻说。
没有心机的她,一下子就露了底,看向他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笨蛋。」
他开口,忍不住地伸出大掌将她的头揽进怀里。
他再没说其它的话,但小今认定了他的动作,那个动作的意思就是——笨蛋,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干什么依依不舍。
于是,她在他怀里笑开怀。
她知道,他会回来,会带回篮球鞋、维骨力、热狗和……她送给他的倒地铃。
叮铃叮钤,她压两下手铃。
前面没有行人、路上没有来车,她按铃声纯粹为了心情高兴。
蒋擎会回来,肯定会!
茶也清耶水也清呦清水烧茶献给心上的人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情人上山你停一停喝口新茶表表我的心
当她扯开喉咙大声哼歌时,突然,一阵不在预期中的天摇地动震撼了寂静的午后光阴。
她的把手没握好,东拐西拐,脚踏车直接摔进路旁的沟渠里。
她站不起来,及腰的水把她的衣服弄湿了,她猛地灌进两口水,挣扎着抓住旁边的水泥地。
她全身都痛,明知道受伤了,却没有时间去检视自己的伤口,因为……最可怕的一幕正在她眼前延展。
她眼睁睁地看着路在眼前断成两截,破碎的柏油路面以一种狰狞的面目回望她,她手中握住的水泥沟墙瞬间分裂,路边的树木倒了,轰轰,几声剧响,远处楼房也跟着倒塌。
尖叫声、哭号声,声声打进她耳膜,像深山里的暮鼓晨钟,震撼着她每一根神经。
短短几秒,大地撕裂了自己,世界在她眼前崩塌。怎么会、怎会天地变色?前一刻,她还高高兴兴哼歌,怎么会……
终于,土地停止摇动,她踉踉跄跄从沟渠里爬出来,想拉起水渠里面的破烂脚踏车,但使尽了力,却办不到。
放弃了,她跛着脚,往家的方向跑。
外公外婆和妈妈都跑出来了吧?他们家的房子很坚固,外公常常自豪说,他的房子没有偷工减料,都是用最结实的钢筋水泥盖起来的。
没错,她的家才不会有事,她得快点回去,免得外公外婆担心,妈妈一定又要念她是野猴子了,太热天的不在家里待着,成天往外跑。
跑着跑着,看见路断了,她得手脚并用,绕远路、攀爬着变成小山谷的柏油路才能回家。
回家……怎么变得困难重重?
她恐慌忧郁,在心底重复呐喊:妈妈别担心,我在这里,我没事,我马上回去!
人家都说母女连心,妈妈一定可以听得见她,一定知道她平安无事。
小今越跑越触目惊心,阿发嫂家的房子全倒了,娇姨家半倒,连洪伯的警察局也夷成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