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丽儿!”伏怀风猛一拍桌沉声喝道:“来人!擅闯军机会议大放厥词,给我将丽姬夫人押进大牢!”
无视众人求情,向来温和的德昌王突然大动肝火,让底下官员无不面面相觑。其实夫人说得也不无道理,怎么王爷偏偏就动怒了?虽不明缘由,最终有跟随王爷多年的几名州知府出面说情了。
“王爷,对事不对人。夫人虽然不该插嘴军中事务,但她的法子未必不好。”
“是啊,王爷!倘若王爷愿纡尊降贵亲自出面,即便只是装装样子,都足以安抚民心了,夫人这法子实可试上一试。”
不论旁边的部将好说歹说了多久,伏怀风始终狠狠瞅着岑先丽,直至她颊上笑意淡去,彷佛总算认清她所犯何错时,低垂下头再不看他,他才又冷冷喝道:
“即便诸位说得有理,但她无视军纪,不罚她本王如何服众。来人!将丽姬夫人送进大牢,没本王允许不准放人!”
蹲坐在大宅地下两层的地牢里,等了一天的岑先丽,总算等到阿藤、不,是德昌王出现了。迎着石壁上数支火把昏暗不明的摇曳次光,伏怀风缓缓拾阶而下,在离牢门前还有一大段距离之处便停了下来。
他神情冰漠,双手负于身后。“我说过要你别管此事的。为何你要自作主张?”
“这是能最快解决王爷眼前困境的方法,大伙都同意不是?”
那眸光森寒,但隐藏在底下几乎随时要炸裂的火簇却让她极为心疼;她撇过头,不敢再看他努力克制对准她的腾腾怒火。
相识几年,她从没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样子;更有甚者,那怒气全是冲着她来,王爷不曾对她如此盛怒过。
她虽早有心理准备,心上仍是抽痛起来,深吸口气努力平静心绪,淡淡地开了口:“那么,王爷打算要在何时何处献祭呢?”
“本王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一直要你别多事,你却无视本王威信口出妄言,既是如此,你就待在这牢里好好反省,没想通之前,休得离开此地一步。”
他冷然宣令,责令士兵们对她严加看管,语毕拂袖就走,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显是怒到极点,周身寒气逼人,凛冽得彷佛一碰到他,人便会冻结。
他什么都不肯透露,她却也放心了。假若他真不开坛祈雨,大可直说没这回事,但他却将她禁锢此处,那便表示,此事势在必行,他存心让她无法出手。
记得白昼那时堂上尚有许多人同声一气赞成她的意见,想来他最后必定是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这提案。只要他愿意开坛祈雨,她就一定能成全他的心愿。
即便他如此冷言相向,对她疏离至此,但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不肯让她冒险去试禁曲的威力。不管弹奏禁曲的后果是什么,他也不想拿她的安危去找到答案。她……好歹还是了解阿藤心思的。
她可以听他任何事,可唯独这桩,她不能顺他的意。
起初三天,她在牢里存心折腾自己,虽然送来的牢饭精致得不像牢饭,不过她不吵不闹,但就是不吃。只是就算她不吃,还是偶尔会觉得恶心想吐。这三日除了喝点水,她几乎是没什么进食,到了第四天,岑先丽终于失去了意识。
等她自深沉的黒\暗中悠悠醒来,才张开眼,便看见着急的王府总管。
她……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中。炫目的阳光照得一室灿亮,看来已过午时。
“太好了太好了!夫人醒了!”总管李大娘长吁了口气,总算放心许多。“夫人昏睡了近十日,若是再不醒来,咱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十日?!怎么会!大娘,王爷人呢?”岑先丽惨白着脸,紧张得一把抓住大娘的手臂,追问道:“王爷已经开坛祈雨了吗?”
“是。已经是开坛第五日了。”总管看着闻言脸上血色尽褪的夫人,连忙解释道:“公务要事时辰已定,王爷脱不开身,并非王爷狠心不来探望夫人。夫人且放心,王爷一听闻夫人急病,便传令让我来照料夫人,心心念念着夫人呢。”
“糟糕!王爷人在何处?我得去他身边才行!”她心一惊,慌张坐起身便想下榻,可还没坐直便一阵晕眩袭来,让她不得不又往后躺去。
心中懊恼。当年崔县干旱之时,师傅还曾提及,即使奏琴能成功降雨,但唤来的雨至多只会降在方圆百里内。
虽然联军的计画是让王爷装个样子献曲祭天、暂时安抚民心一段时日,而大军则趁这民心尚稳的短时间逼向京师决战,但岑先丽的打算不只如此。
她要让王爷一举掳获民心,再也无人对他不服。
只要让祈雨这传说弄假成真,所有人就都会相信大齐的德昌王是能上达天听的真龙天子,那么今后他将再也无须为飘摇不定的人心烦忧,不只他辖下百姓会跟随他,就连皇军军心也势将有所动摇。
联军一旦获得百姓支持,剩余的几个州县便能迅速攻下,大军自可势如破竹长驱直人京师。这么一来,这场讨伐大战的最终对决,双方兵员的损伤都可降到最低;或者,王爷可以不战而胜也未知可;甚至,不光是现在,等到他真登帝位那一天,这场雨都能成为他平定天下的力量。
她在他身边从来无用,但这次干旱彷佛是天意指引,现在必定就是要让她为王爷大业出力的时机。
她怎么偏就在此时身子突然虚弱得如此不像话!
“王爷在何处开坛?”已经开坛五天,若是开坛超过七日,那传说的效力便会大大降低,就怕届时降雨成功,百姓也只会认为那仅仅是个巧合而已。
她的动作得快!
“王爷人在隔壁二城外的宝山县,那里是干旱最严重之处。可是王爷临行前有令,夫人尚在禁足惩处中,虽因治病离开大牢,但绝不得离府。”
“不成,大娘,事关王爷安危,我一定得去宝山县一趟。您尽可以派人跟着我。我不是怕受罚而要逃要躲,我是要去救王爷!”她若不在祭坛附近,如何能代王爷唤来龙神。“请为我准备车马,求求您了。”
虽然让夫人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但总管知道夫人说得极为认真,入府以来夫人行事一心为着王爷她很清楚,倒也没什么不能相信,可她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不行,夫人万不能如此冲动出府,您得多保重。即使不提王爷禁令,可夫人再怎么样也得顾着腹中的孩子。”
“孩、孩子?”岑先丽愣愣反问:“我……我有孕了?”
“是。大夫来看过,说明夫人会在牢中昏倒的原因便是才刚有孕近月余,之前又多有奔波劳动,身子损耗极重,如今气血两虚,若是没有好好调养,只怕没法保住这孩子。”
“我……我当真有了孩子吗……”岑先丽心上先像是浸了蜜似的,随后陷人浓重的忧心与焦虑。“王爷可知道此事?”
“王爷尚不知。不过夫人尽管放心,王爷一向疼惜夫人,等王爷回来必定会极为欢喜的。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请您千万保重,切勿多思。大夫说了,夫人这一个半月都不能下地,只能好好在床上躺着安胎,若是贸然走动,孩子当真会保不住的。”
“不成,别告诉他。大娘,求您先别告诉他。”岑先丽神情惨然地抓住总管的手。“先别告诉他。此时王爷身负重任,不可让王爷分心,求您了,不能……告诉王爷只字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