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一慌,两手紧紧揪住他袖袂下的手臂,略带哭嗓的央求道:「缪容青,你答应我,别杀他。」
他漠然反问:「为什么我要答应你?」
她楞住,却又无从反驳起。是呀,她什么也给不了,她不过是这座宫里的一小傀儡,而他什么都有,样样不缺,只除了……那把龙椅。
见她两眼顿失光彩,好似悟透了什么,一脸死灰般的绝望,缪容青曾以为早已不会被女人动摇的心神,竟起了波澜。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她出现,更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为了她,再次起了情爱之心。
缪容青握住了准备松放的纤手,黑眸微微一闪,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会尽我的能耐保住他。」
「缪容青,谢谢你。」
闻言,青苍的娇颜蓦然绽亮,她泪盈于睫,感激地望着他,不住道谢。
话一出口,他内心便深感懊悔,只因他比谁都清楚,必要之时,他不可能遵守承诺,保住耿欢。
可见她喜逐颜开,泪中含笑,总算稍止悲伤,他也只能在心底暗恼。
「你先歇下,今晚的事,我自会与皇太后交代。」
纤手揪住了缪容青站起身的衣角,他一顿,撇首望向座上的人儿。
她挣扎着,随后低低吐嗓:「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他微笑,「你有。」
她一脸茫然。
「下回我让你来庆和宫给我下厨时,不许不来。」他不知是认真,抑或玩笑的下了命令。
她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失笑,「你疯了吗?就为了我煮的膳食,便对我这般好?」
她自认有一身好厨艺,但,可没好到能让一个奸臣舍命护全她。
面对她的困惑,缪容青淡笑不语,随后转身离去。
冉碧心目送着那抹高大背影,一颗心半暖半寒,当真五味杂陈。
暖的是,在这座鬼魅般的皇宫中,有一个男人愿意为她扛起一切;寒的是,这个男人既可保她亦能弃她,他掌握了她的弱点,随时能毁去她。
她真能完全相信他吗?相信一个机关算尽,只为登上龙椅的奸佞……她心底没有答案,只觉无比茫然。
冉碧心闭起眼,双手环抱住自己,藉此抵挡打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
第6章(1)
今夜的祥宁宫并不安宁,一顿关起门来只有姊弟俩谈话的家宴,让一旁伺候的宫人太监心惊胆颤。
宫人撤下了前一批菜式,后头宫人随即又送上新的,膳桌旁候立的尚食先上前试菜,确定菜肴没有异状后,才又默默退至一旁。
这些称作尚食的女官,原先只为帝王试菜,然而今时此刻,她们不光是为耿欢试,还得为皇太后试。
皇太后垂帘听政,皇权在手,地位形同天子,宫中起居自然比照起帝王规格。
瞥见对座的缪容青搁下了漆金箸子,缪萦跟着停住进食的动作。
「怎么,御厨煮的不合你胃口?」
听出她话里意有所指,缪容青端起宫人奉来的热茶,啜上一口漱去嘴里的食物气味,然后才悠悠开口。
「不知太后今日召见微臣,是为了国事?还是为了家事?」
「如今,我们缪家的事儿,便是整座大梁的事儿,国事与家事早已不分,你说呢?」说罢,缪萦重重地放下金箸,绷紧了脸皮,眉眼添怒。
缪容青淡睐她一眼,不痛不痒的回道:「既是如此,姊姊怎能故意瞒着我,让人毒杀了诚王府那两个寡母,姊姊分明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你也不想想,本宫是为了谁才会这么做!」缪萦气得拍了下桌。
「不错,诚王妃私下与毅王勾结,意图藉由毅王收买前朝老臣与皇族,一同联手弹劾我,又想搜罗姊姊的罪证,公诸于世,让天下人来挞伐姊姊,可那又如何?如今大权已归我们,姊姊贵为一朝之尊,在宫中已能只手遮天,何必杀了那两个妇道人家?」
「尔为何会对诚王府心软?」缪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尔忘了吗?是谁劝告过姊姊,为了缪氏的将来,为了握牢皇权,哪怕是老幼妇孺,只要危及我们,便可铲除。」
缪容青心下冷嗤:不错,这道理是他教她的,而她倒是从善如流,谨记在心,将恶毒的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姊姊别忘了,有耿欢这么一个傻儿子,饶是诚王妃再如何暗中奔走,煽动朝中诸王反叛,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并非是缪容青对诚王妃等人心软,而是他很清楚,诚王妃妄想联合诸王与老臣私下对抗缪氏,还得看那些人愿不愿意,甚至是敢不敢。
依探子回报,诚王妃联系的那些人,除了几个年迈老臣,出于对皇族的忠心耿耿,愿意帮助诚王妃,朝中剩余无多的诸王,明白大势已去,耿氏已衰颓,无力回天,因此多是没有太大意愿陪诚王妃瞎搅和。
毕竟缪氏独揽大权,先前已有几个总与缪氏不和的王被铲除,剩下的那些耿氏亲王,个个人心自危,生怕被缪氏视为眼中钉,一举一动甚是保守谨慎,哪里还敢应允诚王妃一同对付缪氏。
「本宫知道,光凭那些乌合之众,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可诚王妃到底是耿欢的生母,耿欢傻归傻,心却偏向诚王府,在这宫中最听冉氏的话,万一诚王妃透过冉氏,从中与耿欢联系,抑或是透过冉氏传话或传授,耿欢到底是皇帝,他若不听本宫命令,擅自下了任何圣令,都有可能为我们缪氏带来麻烦。」
缪容青漠然接话,「于是你干脆设了个局,让人毒杀了诚王妃与诚王太夫人,再故意让皇后向耿欢泄漏口风,又安排了个小太监从旁鼓吹,好让耿欢去找冉氏,让冉氏带他出宫去奔丧。」
缪萦不语,那神色算是默认了。
「真不愧是当年宠冠六宫的缪皇后,当上皇太后之后,陷害人的心计越发厉害了。」
莫名地,这话听起来竟带着几分挖苦之意,像根棉针戳进缪萦心头,她不禁皱紧眉头,不悦地瞅着向来她最疼爱的弟弟。
「尔这是在褒奖你姊姊,还是在挖苦你姊姊?」
「自然是褒奖。」缪容青扬了扬笑。「荣姊不是说过,欲成大事者,绝不能心软,萦姊为了缪家,为了我,耗费了多少青春在这座皇宫,我怎可能挖苦您。」
闻言,缪萦怒色稍缓,念头一转,又问:「尔跟冉氏又是怎么回事?」
缪容青目光炯炯的迎视,毫不遮掩地直言道:「如萦姊所见,我喜爱冉氏。」
尽管心中早有底,可亲耳听见他承认,缪萦仍是免不了一阵震愕。
「本宫给你找了多少才貌双全的绝色女子,爹娘为了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怎会看上那个细作?!」
「萦姊多心了,依我与冉氏几次接触下来,她什么都不会,就只知道要护着耿欢,要说她是细作,似乎太过。」
「她是诚王妃纳的媳妇儿,诚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岂会随便帮自己的傻儿子讨老婆?依本宫来看,诚王妃肯定教过冉氏什么,兴许日后某天她会煽动耿欢来对付缪家。」缪萦生性多疑,什么事儿都能预先揣测到一块儿。
「这样说来,萦姊是打算除去冉氏?」
察觉缪容青面上笑容渐失,黑眸透着冰冷,缪萦心下一楞。
「怎么,容青当真喜爱那个出身卑微的冉氏?」
这下缪萦当真着急了,「那冉氏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妃嫔,你怎能傻到喜欢上她?你这是打算怎么着?抢走皇帝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