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尹怎么就不能娶妻了?”孙柔嘉越听越觉得蹊跷,“为朝廷尽力与娶亲有何矛盾?”
“清县县尹,上任一个,便死一个。”豫国夫人眼底忽然露出寒凉之色,“这个你可听闻过?”
“什么?!”孙柔嘉大骇,“怎么会……”
豫国夫人道:“笃君能在清县任职三载,至今身体无恙,想来,也是因为我在皇上面前还算有脸,否则啊,不堪设想。”
孙柔嘉愣愣的,有些说不上话……清县到底是个什么魑魅魍魉的鬼地方?有人专门谋害县尹吗?
“你说说,这个样子怎么娶亲?”豫国夫人叹一口气,“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
“天下这么多州县,怎么就清县会出这样的怪事?”孙柔嘉不由问道。
“还不是因为这里有金矿!?”豫国夫人道.?“谁在这里当县尹,就等于是当守矿者,为皇上,为我们萧国守着这一笔财富,可暗中窥伺者何其多,有些人祸防不胜防——”
原来如此……这一刻,孙柔嘉什么都明白了,心底亦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想不到苏笃君竟有如此情操,为国至此,实在令人钦佩,本来只觉得他是个还不错的官员,现在看来,他当真胸怀大志。
她真希望自己能帮帮他,只恨自己为何不像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哪怕她能投生成一个县主,也好过此刻。
她只是一个府尹的养女,连自身也难保,除了轻轻叹息,她又能怎样?
拜别了豫国夫人,孙柔嘉来到翰夫人房中。
关于廷毓与苏笃君的传言,她想,她该跟鞠夫人解释清楚,否则任由误会蔓延下去,迟早会成祸患。
然而,很不巧,桑夫人竟在鞠夫人房中。
桑夫人见到孙柔嘉时,微微一怔,之后冷笑了一声,“贵客送走了?”
“是。”孙柔嘉连忙点头。
“看来你在清县还真是做了些了不起的事,”桑夫人冷冷地道:“就连皇亲国戚都来拜访了。”
“母亲,并非如此……”孙柔嘉想辩解二一,然而看桑夫人的态度,彷佛她说什么也没用。
桑夫人也真的道:“算了,你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听,关于你妹妹的下落,你可去打听了?”
“啊?”孙柔嘉一怔。
“你看看,”桑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什么闲事都你爱管,偏偏你妹妹的事,你从没上过心。”
“最近是忙了些……”孙柔嘉结结巴巴地道,“女儿……也实在没有办法。”
她的确压根没想过这事,谁叫她对这妹妹一点印象也无。但桑夫人是在故意刁难她吗?孙府上下寻了十多年,何曾打听到半点线索?这是把气都撒在她头上吧?
桑夫人扬声道:“你妹妹腕上有一颗朱红色的痣,在这儿,就在这腕上!这么明显的特征,你不知道去人贩子那里打听打听?”
哦,有颗痣吗?孙柔嘉还是第一次知道……
“姊姊,别着急,”一旁的鞠夫人劝道:“人贩子那里,我们一直都有打听,可是十多年过去了,要寻着线索也是挺难的。”
桑夫人却只盯着孙柔嘉道:“你现在打理老爷的店铺,人来人往的,要打听你妹妹的下落,比我们这些闺中妇人可方便多了,再者,不是认识了皇亲国戚吗?托那位苏县尹去打听啊!只怕是你自己不愿意!”
孙柔嘉都被骂得懵了,好一会才反驳,“女儿怎会不愿意?只是苏县尹与女儿也是刚刚相识,不好去麻烦人家……”
“你少找借口!”桑夫人瞪了她一眼,“三个月内必须给我打听出个结果来!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把你送还你生父家!”
孙柔嘉几乎傻眼,十多年都没结果的事,要她三个月内给出结果,这是存心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吗?
“姊姊,”鞠夫人连忙出声,“咱们大小姐会对柔敏的事情上心的,你身子也不太好,别太着急了。”
桑夫人板着脸,站起身来,只道:“妹妹替我说说她,我先回屋了。”随即便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孙柔嘉忽然觉得鼻尖酸酸的,心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原来,所谓的“委屈”就是这般,堵得整个胸口都发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鞠夫人轻声道:“大小姐,你母亲近日心绪不佳,就让着她些吧,想来也是我的错。”
“这怎么能说是太太你的错?”孙柔嘉一怔。
“你素来与我亲近些,你母亲定不太高兴,”鞠夫人笑道:“就拿方才来说吧,你送走了豫国夫人,该先去给你母亲请安才是,却偏偏到我房里来了。你母亲瞧见,岂不是要生气的?”
“确实是如此。”孙柔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我也只不过是有一件事情想与太太说来着。”
“什么事?”鞠夫人看着她。
“关于廷毓……”她有些难以启齿。
“廷毓怎么了?”鞠夫人面带迷惑。
“关于他和苏公子的事,就是太太你当初让我劝劝他,关于你所担心的事,我打听到了一些传闻。”孙柔嘉含糊道。
“哦,”鞠夫人恍然大悟,立刻关切道:“打听到什么了?”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孙柔嘉答道。
鞠夫人摇头,“可是,苏县尹这般年纪了,一直不愿成亲,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方才与豫国夫人的一席话,倒让我明白了苏县尹不愿成亲的缘由。”孙柔嘉道。
“哦,是什么缘故?”鞠夫人追问。
“答应了豫国夫人要保密的,”孙柔嘉答道:“总之,太太请放心,肯定与廷毓无关,苏县尹也绝非断袖之人。”
“真的吗?”鞠夫人将信将疑,“该不会是豫国夫人在为她侄子开脱吧?”
“绝对不是。”孙柔嘉笃定地答,“太太,请放心。”
鞠夫人沉默半刻,终于道:“好,大小姐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孙柔嘉吁出一口气,总算没那么紧张了。这一天,让她焦虑的事太多,整个人都处在窒息之中,这一刻突然轻松下来,身子像要断电了似的,不剩半分力气。
她想回房里去躺一下,最好沉睡在梦里不要马上醒来,或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时空,原来的家。
这里的一切,真的很累人,她快应付不过来了。
孙柔嘉躺在床上,疲倦得近乎虚脱,但仍旧没有睡着,她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像无数流萤在飞,让她无法入梦。
她索性找点事情做,打开帐簿看了看,希望枯燥的数字能催眠她。
然而,她越看越来了精神,那只隋安玉瓶已被“客人”取走了,付了二十万的尾款,而另有一位“客人”订了另一件字画,同样出自楚太师的收藏,且同样付了十万两纹银的订金。
孙柔嘉觉得,这些交易实在太不寻常,真的只是讨好楚太师这么简单?按现代的话来讲,感觉像在洗黑钱呢。
她一定得管管这件事,虽然不知孙仲尧牵涉有多深,但在还能挽救之前,她希望能挽救二一,毕竟,他算是她的父亲。
孙柔嘉唤道:“小映,你去把大公子给请来。”
“现在吗?”小映一怔,“小姐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
“有些事情想与他商量,你快去吧。”孙柔嘉披衣而起,把头发松松挽了个髻。
小映虽然脸上迷惑,但还是应声去了,没一会儿,便把孙廷毓引了来。
“长姊忙了这一天,我还以为你睡熟了。”孙廷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