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入他的臂弯中,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喊:这就是了!这就是一切了!
一轮皓月当空,温柔的俯视世间痴情男女。
第九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叶湄却已悄声起床,她不愿吵醒熟睡的唐衡,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清晨的溪头最是迷人!树梢上犹有晶莹露珠,雨水将林木洗得青葱翠绿,鸟啼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行走其间,让人愈发觉得心旷神怡。
她轻抚一株苍健挺拔的杉木,它的心中又有多少故事?指尖刮在雪片般剥落的树皮上,叶湄只觉它有一颗古老而看尽尘事的心灵,在亘古的人事变迁中,它又看到了多少?她幽幽想起德国之旅………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初入黑森林中的朝圣心情与感动——宛如走进心中编织已久的童话世界……以及后来的苏格兰之旅,若没有那次旅行,也许她就不会邂逅唐衡……而有接下来的事,宿命般地,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一步步推向既定的悲欢离合中,而这一切……竟是缘是孽?
有脚步声,是唐衡来了,他迎着曙光向她走近,一身亮眼的白毛衣、牛仔裤。
[这么早就出来了!」他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也不叫我陪你出来。」
「看你睡得正香嘛!我不忍心叫你。」她甜甜的说。
他张开手臂深呼吸,「噢,让我每天吸一口这样的空气,一定可以多活二十年!」他看着路旁的指标,「来!我们做它第一个访客,看神木去!」
他们拾级而上,走着蜿蜒曲折的山径,偶一回首,他们已被围绕在一大片树海中,放眼望去,眼前尽是欣欣向荣的盎然绿意,叶湄感动的凝视良久——
唐衡圈住她的腰,柔声说:「只要你喜欢,我每年都陪你上溪头来。」
叶湄惆怅的想起下山后又将回归现实,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又知道呢?
* * *
回台北后,叶湄和麦思堡的代表谈了几次,对方颇有聘请她的诚意,而她也对这项充满挑战性的工作蛮感兴趣的,遂接下「俪人游廊」的策画工作。
而唐衡这边也积极筹画着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但在全力投入工作之前,他想先回日本探望一下奈江。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当然!小湄,]他握着她的手,「不是说好任何事我们都一起面对的嘛!我去你当然也去。」
「可是桐岛伯母一定不愿再见到我……]
「别想那么多了!」唐衡坚定的说:「我希望桐岛伯母了解,我会永远照顾奈江,但是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奈江那边我会负起道义的责任,但我绝不能牺牲你和我的幸福。」
* * *
乍暖还寒的三月,他们又回到扶桑岛。
抵达桐岛家后,她才知道唐衡的母亲也住在这里帮忙照顾奈江,白奈江出事后她便不时从小樽赶来照顾她;以前他们与桐岛家比邻而居时,她和日出子就是很好的朋友,再加上奈江是为自己的儿子而……
当叶湄走进那间充满药水味的房间,看到病榻上的奈江时,她的眼泪差点又夺眶而出:她哪像个活人?她的鼻上仍插著氧气管,一头原本美丽的长发已在治疗期间削剪成紧贴著小小脸颊的短发,她的双眼仍紧紧闭著,灰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死寂。
她在沉睡吗?只要不醒来,她可以永远留在她想要的世界,在梦中拥有她最想得到的唐衡。叶湄颤抖的执起她的手,眼泪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奈江啊奈江,求求你!醒来吧!你不醒来,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叶湄在心中狂喊。
她检视奈江如骷髅般的手腕,却不见那只古玉镯。奇怪,跑到哪里了呢?她的手不经意的拂过奈江领口,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鼓鼓的,翻开一看——竟是那只古玉镯!它穿了红绒线安稳地躺在奈江胸前。是谁为奈江做的?她的母亲吗?
她环视屋内的摆设,精致高贵的家具,实在显示出奈江原是倍受呵护的天之骄女,墙上及书桌上的相框都装着她以前的照片,一张张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穿著网球装的她笑得灿如春花,她原本是个多么无忧无虑、活泼甜美的女孩啊!却毅然舍弃一切,只为了一份遥不可及的爱情,亲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中!
奈江床头有个心型相框,她拿起来一看,照片已呈泛黄,穿著学生服、梳著两条辫子的小奈江,和一个高高的男孩并肩而立,男孩的脸型看得出就是唐衡,这么久的照片,她竟如此珍惜的保存下来,其行虽愚,其心却痴呵!
叶湄没有怪过桐岛伯母对她冰冷的态度及无理的要求。天下父母心,任谁看到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好好的出门,却这样子回来,都会承受不住!都会崩溃的!
纸门被拉开,「你该出去了。」乍然面对一对冷酷的眼眸,是桐岛伯母。
叶湄依言起身,行走间脚下却踢到一个大纸盒。
[这是……」
「奈江留在东京房子的一些东西,我去拿来的、」日出子过来挪开纸盒,叹道:[这傻孩子!傻到……]她拿出一本银白封面的日记本。
[这是她出事那年所写的日记,你看吧!」她将日记交给叶湄。
「我……可以看吗?」叶湄犹豫着。
「看吧!]日出子无奈地看了病床上的女儿一眼,「现在这些又有什么差别呢?」
叶湄翻开日记,不到五秒钟她已全部看完了,整本日记从头到尾只写两个字:唐衡。
她掩住口,眼泪簌簌而下,日出子摇头说:「这孩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还是上辈子欠阿衡的……从她十四岁开始,满脑子就只有她的唐衡哥哥,这一大堆日记……」日出子打开一个青柜,「是她这几年写的,全部都在写唐衡!唐衡如何的好、如何的优秀]叶小姐,」日出子拾起早巳湿润的眼,「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也知道我这样要求很自私,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吧!我无法不自私,奈江是我唯一的骨肉啊!求求你,行行好,放了唐衡吧……」
叶湄手上的日记本掉落在地,她掩着耳含泪街出门——
她一个人徘徊在广大的院落里,唐衡似乎正在大厅和桐岛伯父在谈话,她毫无心绪地看著眼前精巧的日式庭园,脑中一片混乱。她坐在一张石凳上休息,却清楚的听见身后一扇纸门传来的谈话声。
「你也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医生不是说依奈江目前的情况,她极有可能在近期醒来吗?」是幸子温柔的声音。
「醒来……醒来之后呢?」日出子哭泣的说:「我真怕以奈江那种个性,醒来后不晓得还会做出什么事,我这条老命不能再受惊吓了!幸子,我知道阿衡这孩子绝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但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为什么偏偏出现那个女孩?她失去唐衡,我相信地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但我们奈江没有唐衡,她……」
接着是一片压抑的哭声。
像有人拿极细的针,一寸寸插满叶湄脆弱的心,她仿佛受到极大的酷刑般,一行走,一牵动,都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 * *
几天之后,他们整装回台。
幸子送他们出来,她温柔的眼神温暖了叶湄冰冻的心,唐衡紧紧的牵着她的手,踏着坚毅的步伐走出桐岛家。叶湄整个人都在发抖,手在唐衡掌心内抖得厉害,唐衡停下脚步,温柔地拭去她睫毛上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