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午安。」她拿下蔺草帽,微笑着乖巧问安。
「过来坐。」老人和蔼招呼。「外面热得很,没晒着吧?」
「没有。」
「怎么过来的?」
「大哥开车送我。」
老人笑容未改,眸光稍浓。
送了人来,却没有进主厅,跟父亲打声招呼?是不是心虚,想要隐藏意图,不想见了面被点破?
对于长子,他一直很放心,事业与家族都管理得很好,眼光尤其出色,性格坚毅执着。只是,执着用在对的地方,是如虎添翼,放在错的地方,就要徒增事端。
看着身旁不解世事的外甥女,老人不动声色,依旧嘴角噙笑,伸手端起茶海,在她面前倒了一杯茶汤。
「你喝喝看。」
她点头,恭敬捧杯,轻啜了一口,细细品味。
「怎么样?」
「茶汤质厚甘甜,有冰糖香,过喉有丝丝凉韵。」灵动大眼轻眨,瞳光乍亮。「是冰岛古茶树。」
老人赞许的点头。
「几个孩子里,就是你懂得茶。」
「是舅舅偏心,每次有好茶,总是先让我喝。」她俏皮一笑,嫩舌半吐。
「给他们喝好茶是浪费,除了老大之外,其他的熬夜又喝那些洋酒,舌头怎么会灵?」老人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话说,你也熬夜。」嫩白的肌肤上,藏不住任何秘密。
她垂下头来,乖乖认错。
「我下次不敢了。」
「记得,健康第一。」
「是,注意健康,才能像舅舅耳聪目明、心思透亮。」
「嘴倒是甜,哪里学的?」
「舅舅教的啊!」她笑得恬然。
老人家呵呵笑着,没有掩藏开心。「对了,下个月是你生日,想要怎么过?」
「都好,舅舅想怎么安排?」她对热闹聚会没有兴趣,但又不忍拂逆老人家心意,任何安排都乖乖从命。
「二十岁生日可不能随便的过,嘉如二十岁生日那天,办了一场成人礼,包下整间饭店替她庆生。」老人看了看那张血色慢慢褪去的小脸,勾唇笑着。「放心,你的生日就是家宴,自家人过就好。」
「谢谢舅舅。」
「谢谢我高抬贵手,让你逃过一劫吗?」呵呵,瞧她紧张的。
她释怀一笑,捧杯又喝了一口香气馥郁的茶汤,感受喉间那种古茶特有的甜滑感,只觉得两颊生津。
「喝得还喜欢吗?」老人问。
「喜欢。」
「那就带几块茶饼回去,我一个人也喝不完。」老人摇了摇头,有些感叹。「这批茶我十几年前买的时候也不贵,最近却被炒作得高了,不但贵,更糟糕的是假货太多。你多喝些对的茶,舌头才灵,分得出真假。」
「上次您给的滇红金芽还没喝完。」她弱弱的说。
「喝得太慢了,滇红金芽先别喝,改喝冰岛。」老人伸出手来,微微一招。「寿全。」
角落走出一个中年人,视线低垂,态度必恭必敬。
「在。」
「拿三块冰岛的茶饼来。」老人吩咐。
「是。」中年人走进西厢房,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手中捧着三块用白中透黄的白纸包裹,大小约如十岁孩儿脸的圆形茶饼,微微弯腰递到两人面前来。
「老爷请过目。」
白发红颜一起看着眼前的茶饼。
「你回去仔细瞧,这纸也有讲究,是分辨真假的窍门。」
「好。」
看过第一块茶饼,老人点头示意,于是中年人将第一块茶饼搁在桌上,展示第二块,直到老人再点头,才展示第三块,老人又点头,收回视线望向一旁。
「记得,先喝这批,下回要考你……」
蓦地,老人语音乍停,眼光不动,身体无声软倒,从椅子溜到地上,被中年人接个正着。
「舅舅!」她惊得跳下椅子。
「庆小姐你快来看看老爷的状况,持续叫唤老爷,不要停。」中年人焦急嚷着。「我立刻叫救护车!」
「舅舅,」她惊慌失措,跪在地上叫唤。「舅舅,我是书庆,你醒醒,舅舅,寿全叔叔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们……」
啪!
玻璃碎响声在身旁响起,液体溅上她的裸臂,她本能转过头,愕然看见一支破碎的针筒跟中空细针掉落在地,一旁还有些许不明液体。
而寿全叔叔,不知何时被一名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箝住,男人皮肤黝黑,结实而悍勇,高大却又悄无声息,他一手箝住中年人行凶未成的右手,强制高举着,对着她凛声喝令。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我传了那么多次讯息,你都没看见?」
她一脸惶惑,因这突来的剧变不知所措。
寿全咬紧牙关,另一手探来,神情恳切。「庆小姐,我……」
陌生男人挥拳,黝黑手臂上肌肉贲起纠结,猛地把中年人揍倒,因为力道太重,挨拳后连带弯跪着身体往后滑行半公尺左右,撞上后方神桌,震得花瓶翻倒,含苞荷花洒落。
中年人摀着腹部,跪在地上咳喘,背上被花瓶里流出的水淋得一片湿。
男人一把将她抓起,抵在红砖墙上,乌黑双眸直直看进她眼里,厉声逼问:
「我是谁?」
她茫然失措,颤抖不已。她怎么会知道,突然现身的他是谁?
深刻的眉目肃冷,喝声叫唤。
「想起你受的训练!快!」
训练?什么训练?!
她惊慌的瞪着眼前这张脸,心念电转,震慑的认出他来,注视着那张近得不能再近的男性脸庞,张嘴喘了一口气,语音破碎的说道:
「你是黑。」
「对。」他点头,神色没有松懈。「你要做的是什么?」
「信任你。」
「很好。」他从后腰抽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这里是你的新护照,还有机票,里面有手机,车子就在外面没有熄火,你立刻出发去机场。」
「可是……」
寿全又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庆小姐,你不能丢下老爷!」
靠到近处时,看似虚弱的身形疾探一爪,又要再来袭击。
男人出手,精准有效的擒拿,瞥来的目光危险锐利,冷声下令。
「快逃。」
有太多顾忌,让她无法离开。
但是,对于这件事情她早就受过训练。
别无选择的,书庆头也不回的跑出祖宅,冲到灿烂阳光下。
她开始逃亡。
第2章(1)
经济舱的位子很小。
她虽然娇小,但是硬硬的座位,久坐实在不舒服,全身筋骨都在酸痛。窗外是无垠夜空,她坐在椅子上,颤颤吐出一口气。
肾上腺素逐渐退去,但是她的情绪仍然紧绷,迟迟无法放松下来,心中始终忧虑,不知道舅舅的状况如何。
她该要留下来的。
但是,这是舅舅叮嘱过的,她必须信任那个男人,听从他的安排。
家大业大,威胁自然也大,家里每个人都加入名为「法默」的保险机制,受过这样的训练,被慎重吩咐不可以相互讨论,避免泄漏内情,危险猝发时应变不及。
他们都有一个保险应变人员,对方的能力会先受到最严格的测试,只有最顶尖的少数人才能承接这顶工作。
她的是黑。
每年,她跟黑会见一次面,做简单的信任训练。
她必须无条件信任他,不质疑他的行动与指示,一旦发生危险,她就要听从他的安排,立刻采取行动,不能有半点迟疑,将伤害降到最低。
书庆再吐出一口气,艰难的把身子缩得更小,藏在幽暗的机舱里,不跟任何人视线接触,谨守之前训练时记下的守则之一。
在这以前,她总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连续五年的信任训练,她虽然次次都到,但每每虚应了事,所以电脑画面有异时,才没有立刻警觉过来,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