噘嘴反驳,她说:「可圣旨上明明写着要进宗人府的是信王妃啊,为什么诚王妃进一趟宫里皇帝就改口了?再说了,我从王府带十几车东西过来,一路行来浩浩荡荡,多少人睁大眼睛看着。你猜猜,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怎么说?」
「皇帝这是怕了诚王呢,分明是信王不忠不孝、欺君犯上,被皇帝下令圈禁,怎还大张旗鼓的把圈禁搞得像度假?皇帝肯定是害怕诚王有二心,不尽力打仗,害怕诚王握有兵权,调过头来逼宫,这才对信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木青瞳侃侃道来。
话一出口,赫连湛惊讶不已。
她对朝堂局势不清楚,怎就把赫连靖瑞的心恩猜出个七、八分?要真让她明白赫连靖瑞的身分,她还能推论出什么惊天大事?
他知道她聪明,却没想过聪明到这等田地。
见他目瞪口呆,木青瞳误以为他被自己大逆不道的话给吓着。
她淡淡一笑,续道:「皇帝可以害怕,却不能被道破心思,否则威信何在、颜面何存?就算外头的话没传到皇帝耳里,可皇帝心里能不思不疑?
「在这风口浪尖上,我们再让人买一车东西进宗人府,这摆明了是挑衅,老人家在宗人府里熬了多年,啥事没见过?这种会砍头的事,怎么能碰?」
「是我没想清楚。」赫连湛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亏他还急着显摆呢,显摆信王威风、显摆四哥势力,显摆就算在宗人府里,他也可以保她生活无虞。
没想到一出手就被搧了个巴掌,看来自己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也是我太着急,没把事情想清楚,让雅儿把安乐轩里的东西全给搬来,又拒绝不了江总管的好意,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搞砸了。」
「别担心,没这么严重,才一天功夫,你又要忙着府里的事,又要整顿行李,能做到这样已经够好了。至于皇帝的纠结你也别管,他要把事情往坏里想,没人阻止得了他,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赫连湛冷笑,皇帝还病着呢,就这么多思多虑的,任姜辛再能耐,恐怕也没办法让他活得太久。
斜眼看着赫连湛表情,木青瞳心底起疑,这人似乎不太尊重自己老爹呢?天家果真无父子亲情?
第十四章 情牵两世(1)
转眼一个月过去,院子里的菜尚未收成,带进来的早吃光了,这些日子,他们光靠豆芽菜撑日子,舌头都快造反了。
但赫连湛倒是乐津津地,只要有豆芽上桌,就能扒上两碗饭。
幸好鸭蛋量没有搣少,就算餐桌上不见大鱼大肉,蛋却是没断过。
刚进来那会儿米粮带得够,目前不至于匮乏,但照这情况继续下去,恐怕再不久米缸就得见底了。
这个月他们很安分,不敲门、不生事,乖乖过日子,除了种菜养鸡鸭,闲来无事赫连湛和木青瞳就读读诚王用来夹银票的话本子。
雅儿可乐着呢,带来的几十匹布木青瞳全交给她发落,想做啥就做啥,让她的女红得到充分成长的机会。
她给王爷和小姐各做了一身衣服,上头那个刺绣繁复到让人心知肚明,她这是闲到发慌,得找事来打发时间。
总这样闲着也不成,眼看木青瞳每天都窝在床上看书,偏那话本子又无趣得很,她总看到睡着,睡醒又看,之后再睡、又醒……
赫连湛担心她把身子给睡坏了,便逼着她和雅儿学武功。
几套拳打下来,两人脸色好转,身子骨也不再懒洋洋的,最大的功效是生活正常了,失眼状况点少。
眼看天气越来越暖和,院子里的大树一夜之间抽了芽,短短几日便长出一方浓萌,他们把椅子搬到树下,天气还没热到需要乘凉的地步,只不过微风徐徐,吹得人心情很好。
一壶清茶、一碟小点心,在粮食将尽的时候,还这么奢侈是罪恶的,但赫连湛坚持有花堪折直须折,有福可享尽早享,免得日后徒増悔意。
因此他们仍然一天三餐,仍然用面粉做点心,仍然无视茶叶罐几乎要见底,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半点不为明天着想。
两个月下来,三人相处融洽,不只木青瞳,便是雅儿也对赫连湛改变看法。
他是很棒的男人,能和他当朋友交心,确实是件令人幸福的事。
「青瞳,进京之前你都在做些什么?」
「种地。」她搬了家,若不是意外遇见世子爷,或许她的小茶馆已经开起来了。
「种什么?」
「我种的最好的就是茶叶,垦了一两亩田。」
「种得好,为什么不多种一点?」
因为不乐意,不乐意和木王府打交道,不乐意碰到曾经熟悉的人,不乐意认识不该认识的人,没想到……进到木王府之后,才晓得他很早就死了,她有说不出失落,那天,她把自己埋在棉被里痛哭失声。
「因为没有销路人脉。」她轻轻把话带过。
赫连湛指指自己,笑道:「现在有了,出去后,我给你几百亩地种茶、制茶,需要什么说一声,有爷呢。」
他自信满满的话听得人心头畅快,木青瞳冲着他猛笑,「才几百亩地?您可是堂堂信王爷,既然开口,至少要几千亩地吧。」
「种地很累的。」
士农工商,虽说农排在前头,可说穿了,天底下有几个穿绫罗绸缎的看得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不怕,想到种出来的菜粮茶果能喂饱那么多张嘴巴,挺有成就感的。」
「成就感?」
他还真想不出种粮能有什么成就感?但他曾经看她对着一株刚育成的小苗盯上大半天,那个目光……专注得令他嫉妒。
那时他老想着,如果她能用相同的目光看自己,不知道有多好。
「是啊,就跟爷砍人头似的,旁人看起来血腥可怕,但想到有众多百姓因为爷的作为不必流离颠沛,那股成就感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却能支持爷乐意不断做同样的事。」
见她侃侃而谈,赫连湛大笑,轻声问:「真这么喜欢种地?」
「民以食为天,能吃饱喝足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认真思索,他点头回答:「天底下百姓都是这么想的吧,只要吃饱喝足,口袋里还有几个闲钱,可以做些想做的事,人生便得以满足。」
「当饥荒不再是问题,当皇帝臣官把民生乐利做为施政的重要课题,百姓就算生活清苦,也觉得只要努力就会有希望,哪还会动乱造反?」
「所有在上位者都该来听听你这篇话。」
「听听有什么用,有道是忠言逆耳,不管是寒窗苦读十年、一朝闻名天下知的臣官,还是高坐龙椅的帝君,想的都是自己的权与利。
「可说到底也不能怨怪他们,这就是人性,人不自私、天诛地灭,辛苦多年终于达到目标,自然是哪里有好的便往哪儿奔去。」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说的那样。」至少他四哥就不是。
「这倒是,也有爱国爱民、为仁为义的,不过那些不是……」
「不是人吗?」赫连湛截下她的话。
不是音通人,这种人为数稀少,但话到嘴边,她给吞下去,换上另一句,「不是普通人,是圣人。」
「我当你在夸奖我了。」
闻言,木青瞳大笑。「王爷自我感觉真良好。」
他听不懂自我感觉是什么,但能够意会。
一个冲动,他转头望着她,说:「我认识的人里还有一个,也是忧国忧民,为天下百姓付出再多也无怨无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