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炎隆胸口一窒,浓眉一拧。平时若是皇上有事要找,派的多半是徐公公及几名护卫,可如今出动的竟是皇宫禁卫军,这还能有好事吗!
花明子握住应炎隆的手,看着朱管事问道:“可说了是什么原因要带他进宫吗?”
“没有。”朱管事虽然力持平稳表情,可还是掩不住担忧。
“我先跟他们走一趟,不用担心。”应炎隆回握住她的手,对朱管事说道:“我被带走,不许对外声张。府内药铺寻常之事,你便依平常经验判断。若遇到大事时,就找花当家及学文商量,他们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花明子一听他这话怎么有交代后事的意味,脸色也发白了,当下便摇头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凡是与宫内牵扯之事,生死便难断。我此去不知会有何事发生,有什么事便让朱管事帮着。若真处理不来,也没关系,钱财是身外物,命保住最重要。”他抓住她臂膀,沉声说道:“若真有不测之事,你让学文带着你和我娘一起走,他在这些事情上是有门道的。”
“家里的事,我会处理。你现在立刻把朝廷、宫内能够替你说上话、能告诉我们里头情况的人名都告诉朱管事,我们会想办法保你平安的。”花明子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全听娘子吩咐。”应炎隆张开双臂紧紧地揽她人怀。
花明子红了眼眶,顾不得一旁还有人,也用力地搂着他,恨不得能把自己缩进他怀里。
朱管事别开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希望命运别作弄人,他们当家的好不容易才遇上了心仪女子。
“好了,没时间耽搁了。我救过纪副将的母亲,他没立刻进来捉人,还让朱管事先来通知,算是还我人情了。”应炎隆握住她肩膀,推她在一臂之外。“你且去学文和娘那里,跟他们说一下情况。重要的是……”
“先收拾贵重物品,安排好退路。”花明子接话。
应炎隆听她一语便说出重点,笑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总是一体。”花明子知道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就不会再跟他分你我了。他的事,她会一肩扛。
“好,你快去。”应炎隆将她往房内推,自己则往门口后退了一步。
花明子点头,依依不舍地与他互看了一眼后,便扬声唤来翠轩、翠宇——大事当前,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要交代。
应炎隆再看了她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往大门方向走去。
沿路上,应炎隆低声交代着朱管事该去打点的宫中人、府里保命九药等收藏之处、还有罗继才事件的继续追踪等事之后,再说道:“我不在府中之时,花当家的意见就等同于我的意见。但在我进宫情况尚未明朗前,对外仍说花当家只是在我应家休养,别让我的事拖累了她……”
应炎隆说到这,在心里低叹了口气,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前。
禁卫军约莫十人左右,全脸色肃穆地面门而立。
应炎隆向领头的纪副将一颔首后,说道:“劳烦各位了。”
纪副将点头,沉声说道:“应当家,这边请。”
应炎隆走上停在一旁的黑色马车,当马车前进之际,他长吐了口气,眉头却仍紧蹙着。
他自认不曾做过什么不妥之事,可在宫廷之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只愿此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能够早日平安返家团聚。
三日后,待在宫牢里的应炎隆首次明白,原来生不如死是这样的感觉。
但,他要活着!
因为花明子及他的家人还在等着他,而且他尚未完成对罗继才的复仇,却被诬陷下狱,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甘心……
在酷刑煎熬下,昏迷竟成了应炎隆期待之事。至少在昏迷期间,他能得到一段没有折磨的时间;虽然,他昏迷的时间总是很短。
因为排天倒海而来的痛苦会让人惊醒!
此时,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痛醒的应炎隆微睁开眼。四周没有任何声响,表示审问者已然离开。
虽然如此,但他瑟缩着身子,因为仍然不习惯宫牢内剌人体肤里的寒冷,以致于牙关不住地打颤着。原本极具威仪的脸庞因为刑求以及一日一餐薄粥的对待,早已瘦凹,原先矍铄双眼也变得无神了。毕竟宫牢里不伤肌理的刑罚,却是更加折磨人。
何谓不伤肌理?就是每回问审时,懂得以长针施毒的宦官,会将长针剌入他身上几处大穴,那种不见血却像是要将五脏六腑掐碎的剧痛,让他痛到几乎要把舌头都咬掉。他昨日还呕出了血,昏死过去。
“送饭了!”
木槛外传来一声大喊,应炎隆勉强睁开眼,只见一个年轻宦官正踢着木槛叫道:“还愣在那干么?还不快过来接饭!”
应炎隆一听,马上用了最大的力气朝门口爬过去。先前送饭的宦官都是把饭扔着就走了,怎么会唤他过去接饭——这也许是自己人。
“喊他做什么!把饭扔着就好了,还当他是呼风唤雨的应当家吗!”负责看守宫牢的狱卒在几步外喊道。
“还不伸手接饭?!是要老子喂你不成?!”宦官又喊。
应炎隆看见宦官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立刻从对方手上接过那碗清粥,还有一颗从此人衣袖纹饰上掉到清粥里的青黑色扁平药九。
宦官与应炎隆对看一眼后,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应炎隆捧着清粥,还没后退就先仰头将清粥和九药一块吞人口,免得有意外发生,而当九药咽下喉头的那刻,他从里头的特殊辛辣味道尝出了那是应家药铺的“百草九”,能解寻常百毒。
太监要进门送饭前,是要经过搜身的,亏得这颗九药和太监服色相仿才能当成绣纹被挟带进来。
还能给他送药,代表外头现在控制得宜。花明子和朱管事应该是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只是辛苦她身体尚未痊愈,还要多承担这些。造化弄人,原以为该是他守护她的,谁知道……
唉。
应炎隆喝完整碗粥,往后一躺,想着日后可能会遭遇的状况。
他进宫牢已有三日,皇上不肯见他,必然是梅以文出了状况,或已不在人世,皇上迁怒于应家药铺或者伤心到无暇顾及他人,才将他交给旁人处置。
皇上未立后,后宫之事自然是由罗继才的姊姊掌管,那他受到这般对待,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一切也不是全无转机,若是皇上把身边的“百返丹”给予梅以文,梅以文至少还能保命一段时日,也许能撑到明年的“百返丹”出炉。只要梅以文还活着,他就有机金曰活下去。
一忖及此,应炎隆突然放心了一点。
因为“百返丹”出炉的手续极为繁复,除了一名七十多岁的老药工,也就只有他知详情。皇上若想保住梅以文的命,该会留他一条命的……
现在就看是皇上息怒或回神的时间先到,还是他能在这宫牢里活得比较久了。
他如今只后悔,当初因为怕花明子操烦、怕学文多嘴误事,所以关于调查罗继才的那些事他都只字未提,不曾交代。现在被陷人狱,十之八九与罗继才脱不了关系,就不知花明子从朱管事那边得到消息后,能否在短时间内串连起所有线索,将他弄出宫牢,给罗继才应有的教训了……
都怪他太自负,以为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办好,不想如今虎落平阳,只能等待旁人救援……